那丫头是被顾家大少爷从郊外破庙里捡回去的,是个自小被遗弃,之后一直乞讨过活的小叫花子。 她到顾府只有一个月,那晚孟远锋他们半夜杀进去的时候,她起夜穿过花园,正好远远瞧见有人闯进大公子的房间,还不等她奔过去,便听得一声惨叫,她当下趁势便躲进了水池里。躲过了一场屠杀,成了顾府里唯一的活口。 若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叫花子便也罢了,偏偏这个十四岁的丫头,其实是个拿钱杀人的杀手。 她是陈留国的人,幼时被遗弃后被一个剑客收养,剑客见她颇有武学天赋,便授她武艺。只是可惜,她十二岁的时候,剑客死在了战里,她也从陈留国跑到了云州,为了生计,她在黑市上做起了收钱杀人的勾当。 她虽然没有那些真正的刺客取人命只需得须臾的功夫,却因着是个小女孩,长得又有几分楚楚可怜的缘故,很容易博取旁人的同情或是叫人生出不轨心思。她便是利用这一点,专门做混入富贵人家或是趁其不备一举拿下的杀人之事。 她本是收了顾员外堂侄的钱,去顾府杀顾家大少爷的,只是不知是没有寻到机会还是生了什么变故,她迟迟没有动手,一拖便拖了一个月。 那晚顾家被灭门之后,女杀手揣着先前赚的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云州,她没有回陈留,而是去了当时稳定富庶的沧州。 之后一年,惊蛰里多了一个叫寂夜的女杀手。 她不曾对惊蛰的阁老们隐瞒身份,也直言她可以帮惊蛰做任何事,杀任何人,再高额的酬金,她都愿意分文不取拱手相送,唯一的要求,便是终有一,惊蛰能助她一臂之力,让她屠了孟家门,替顾家报仇。 九年前寂夜背叛惊蛰,逃出大齐,去往陈留国。 七年前惊蛰解散,这几年寂夜在陈留国收拢惊蛰旧部,筹谋多年,等的便是这一。 信中未细讲惊蛰之事,孟长安也不曾听说过这个组织,只是如今他也算是明白,那晚那个女刺客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年前知道父母真相的时候,孟长安惊讶之余,也觉十分气愤。不仅气这皇家弃车保帅之举,还气孟远锋竟是对此事这么多年来半分无作为,他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想,孟远锋那般,会不会是因为他也是想看见自己的哥哥死的。 直到今,看到这封信,他才终于将心中那最后一点点疑惑和恨意放下。 “长安?”孟长安看信看了许久,面上的神也是越发凝重,孟青萝瞧着有几分担心,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句,见他回神抬眼望向自己,抿了抿,又拿了一封信出来。 “长安,这是父亲生前所书,其间尽述当年云州之事,父亲曾嘱咐过我,此信若非万不得已之时,不能到你手上。 从前我不知,如今才想明白,他所言的万不得已大抵便是这种时候。 他当时还叫我一定要跟你说,信中之事关系重大,你若看了,只怕再也无法如从前那般自在而活,即便是我将信给了你,看与不看,都由你自己决定。” 这封信,早在两年前孟远锋便给了她,让她保管。因着最后那几句话,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将此信给孟长安。只是今听得池光说起云州旧事,思及此事可能与父亲所书有关,她这才决定将信拿出来,也将孟远锋的话尽数转述。 拆信的时候,孟长安没有半分犹豫。 他早已知道了大概,从前的自在都是用来麻痹自己的。如今等他终于明白自己是该扛起一切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信中将当年之事尽述,今次以孟远锋的角度再看此事,只叫他万般揪心,尤其是在看到提出此法的人是沈朔,当刑场之上,下令撤去围墙之上的弓箭手的人也是沈朔的时候,他只觉背脊升起一抹森然的寒意,随之而来的是止不住的狂怒。 “小王爷醒了?”推门而入的人打断了屋里的沉静,池光抬眼看到里间攥着信纸,面怒意的孟长安时,面上的笑容滞了一滞。 “你走吧,我不需得沈家的人的虚情假意。”扭头看着进来的人,孟长安只觉得盛怒之下,自己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 “长安,池公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孟青萝不曾知道信中所述,见他突然变脸,皱眉小声说了一句。 “若无沈朔当年不义之举,我爹娘怎么会死?今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情?我孟长安的命,不需得沈家来救。”攥着信的手用力到直接发白,若不是有伤在身,他此刻恨不得起身给眼前这个沈家人来上几刀。 进言让人代罪便也罢了,当刑场之上,为着安抚灾民心绪而撤走围墙之上的弓箭手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太过明显。刑场重地戒备森严本无错,若是那些弓箭手没有撤走,或许能止住那场杀戮也说不定。 听得孟长安的话,孟青萝和进来的季天齐还有孟青霜都愣住,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池光身上。 “小王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池光对于他这般态度倒也不以为意,只是扬眉笑看着孟长安,“池某虽然前些子一直住在落松苑,可也不过是借住而已,我可不是什么沈家人。” 尾音里带着几分冷意,若非东晋王之托,他只怕是连沈家的门都不想踏进半步。 东晋王一案,牵头的人是沈朔,他们这些东晋王的旧部,对那个镇国公的恨意,只怕不比孟家少。 “想来小王爷看了三公子的信也知道了寂夜之事,寂夜此举是为当初的顾家报仇,而我们来武方城,守着这个将军府,除却受三公子所托保小王爷一命之外,还为着清理残余的惊蛰叛徒,不管哪个原因,都与沈朔没有半分关系。” 瞧着孟长安咬牙切齿的模样,池光明白他刚知道真相,心中起伏是难免的,也不与他置气,只是取了怀里的一柄短匕,递给了身旁的孟青霜:“这寒淬是夫人让我给小王爷带的,她说当初这寒淬救了她一命,只盼着这次也能护小王爷安平。” 他来是为了了结惊蛰与寂夜之事,保护孟长安也好,送刀也好,不过是受了沈临安夫妇所托,他做了便好,至于孟长安怎么想,孟家人怎么想,池光倒也不甚在意。 等得嘱咐了孟家人多加小心,池光转身离去,跃上了屋顶。 武方城上空的月清明,池光仰头看月,面凝重。 那晚手,寂夜说她不会再失手。 她素来说到做到,即便是能来帮忙的旧部全都过来了,即便是对手都是些知知底的人,可池光还是觉得心中没底。 他总觉得,那晚寂夜骤然收手,不是因为忌惮与他贸然动手,而是故意为之。 她对孟家的仇有多深,对他们这些惊蛰旧人的仇便有多深。 当年孟远锋杀的,是顾家门,九年前惊蛰领命杀的,是顾长夜唯一的后人。而就是在此事之后,寂夜叛出惊蛰,视其为仇敌。 他与寂夜曾是可以付命的搭档,他也知道寂夜的过往,却终有一件事他不知其详,百思不解。 他不知道,当年二十五岁的顾家大少爷顾长夜到底给了那个十四岁的丫头什么样的恩惠,竟是叫她在余下的生命里,将复仇和守护顾家看得比世间其他所有事都要重要千百倍。 三皇子的建议,一时间在朝中又引起了热议。 西陵候是西境孟家世袭的爵位,到孟远锋这一辈,孟老侯爷只有孟远山和孟远锋这两个儿子,孟远山因着一心考取功名,不愿入伍,十七岁那年与孟家决裂,被逐出家门,离开西境之后,到死都没有再回过将军府。 孟老侯爷死后,这西陵候爵便落到了孟远锋身上。 只是当时孟远锋已经在军中领了要职,这侯爵之位与军权不可共握,偏偏老侯爷到死都不原谅孟远山,孟远山在朝做官也拧着一股劲不愿回去。 西境缺良将,又不能叫这世袭的候爵之位断绝,陛下便让孟远锋承袭了爵位,却将西境三州治理之权收了回来,只叫孟远锋好生带兵打仗。 这么一来,子久了,孟远锋战功越发卓著,大家倒忘了他还有西陵候这个身份了。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