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上下除了透出不差钱以外,更表明了容家人不好惹以及,他们对姜明曦的婚事很不意。 只是碍于皇权,不得不低头,所以搁这儿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燕堇不卑不亢,略一颔首:“正有此打算。孤已经跟曦儿商量好了,立府事项繁多,纵有经验老道的嬷嬷从旁协助也难免力不从心,故而延后几个月,慢慢来。” 又一声亲昵的称呼。坐在下首的二房长子容怀澈无意识捏紧手中杯盏。 容钰最先察觉到他的异常,意味深长地睇了一眼以示警告,容怀澈这才松开茶盏,扭头看向厅堂外没什么品味的假山。 “事情多,确实是该慢慢来,”容钰很快收回视线,接过燕堇的话,“况且太子府比东只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人少了也怪冷清的。” 最后一句话里有话。 燕堇稍稍一顿:“人少确实冷清,往后若有了孩子就会热闹许多。” 容钰:“殿下很喜孩子?” 燕堇:“和曦儿的孩子,自然喜。” 容钰不按套路出牌,随即转话,长叹:“我家宝珠今年才十六,想到她啊,就想到了我那早亡的阿姐,生宝珠时也不过才十七……” 要不说是玉狐狸呢,挖坑,防不胜防。 燕堇跟他玩儿话术,容钰玩儿的比他还溜,总有一次逮着他哑口无言。 沉默片刻,无话可回的燕堇咦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曦儿的名叫宝珠啊,多谢小舅舅相告。” 容钰:…… 真会见针。 厅堂内火星子相互碰撞、摩擦,容钰也不能一直问,那样反倒真像是在难为他。 万一燕堇回头将这件事告诉皇上,最后难做的还是他们家宝珠。 容钰暂且休战,握住杯盏呷了口热茶,由剩余几位开始新一轮攻击。 除了容家二房长子容怀澈,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频繁望向厅堂外。 花厅内笑不断,笑闹声甚至传到了前厅。 容沐辰一人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姜明曦坐在外祖母身旁,也难以维持端庄的形象,拿帕子忙捂住上扬的嘴角。 容老夫人看她盘起妇人发髻,眼前一阵恍惚,这会儿才真正觉得外孙女嫁人了,拉着她的手了又。 “你从前啊,总跟着你三表哥身后跑,疯丫头一个没个正形,外祖母训了你许久,好不容易才将你养成这副端庄的样子,可如今啊,倒有些后悔了。” 容老夫人近些年来眼睛有些不大好,总要眯着眼凑近了看人,瞧着身边这个与女儿如出一辙的外孙女,心中万般不舍。 原本是打算再留她两年,就在江南就近给她寻个身份样貌样样说得过去,离容家又近的,谁知还没等寻到合适的人,赐婚的圣旨就这么下来了。 要是早知道皇家有这心思,当初还不如就让她跟着老二家的疯,至少皇家定不会要个连规矩都不懂的野丫头。 可是这人啊,总是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容老夫人紧紧握着她的手,轻拍两下小声问:“跟外祖母说实话,太子待你还好么。” 方才见了,看样貌是个周正的,可这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当着他们的面是待人好,就怕他们一走,脸就变了。 姜明曦脸上的笑戛然而止,视线从不远处的容沐辰身上收回,回想起做的噩梦,眼眶不红了一圈。 大夫人就在身侧,一看这情况忙凑过来:“哎呦!宝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里边给你气受了?跟大舅母说,大舅母……” “大舅母,没有,宝珠一切都好,太子待我也好的,”姜明曦连忙住就要站起身的人,看看她又看向容老夫人,“就是你们都要回去了,宝珠舍不得。” 大夫人被她摁着坐下,转念一想她嫁进了皇家,往后就不是想去江南就能去的,也难免有些伤怀。 只是婆母和宝珠情绪都这么低落了,她怎么能跟着一起消沉。 沉寂不过片刻,再次笑着搭上姜明曦的手:“瞧瞧,咱们宝珠还跟小时候似的呢。你放心,只要你写个信啊大舅母马上就来,听说太子再过不久也要离立府了,等立了府,里哪还管得上。” 很快,容沐辰也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举起从桌上扒拉过来的甜糕,一字一顿:“小姑姑,等你下次来,辰儿也请你吃糖糕糕。” 大夫人故意板着脸:“那祖母呢?” 容沐辰歪着头一下摔到姜明曦腿边,噘着嘴嘟囔:“先给小姑姑。” 大夫人:“好啊,现在有了小姑姑,祖母都忘了,啊?还想跑。” 离别伤怀很快被这一老一少围着桌子追赶的画面驱散,姜明曦再度展颜,对于做的那个梦,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梦里的画面时而模糊时而清楚。 虽不知她被囚起来的那段子,外家到底怎样?单就姜明舒着孕肚,耍诡计问自己要金库钥匙来看,燕堇登基后,应该并没有拿外家开刀。 贸然提醒,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惹皇家生疑,况且现在也只是验证了姜明舒对燕堇有那方面的意思,其他还有待考证。 大燕朝规定:夫妇和离,女子可将嫁妆悉数带回,若男子此后纠不休,下狱两年以示惩戒。 寻常百姓尚且如此,燕堇身为太子,必不会因为她于人前失威。 只要她找到机会尽快和离,一切都不成问题。 · 午膳,一大家子坐两张桌子。 姜颂正夫妇却显得与这个热闹的饭厅格格不入,姜明舒更是扭伤了脚,只能待在自己的院子。 不会看到糟心的人,姜明曦心里别提有多舒坦,就连燕堇给她夹的菜也都高高兴兴吃了。 直到吃完这顿回门宴,方才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难过、不舍。 刚过午时,本是高照的大晴天,转眼暗了下来,瞧着像是要下雨。 离开镇远侯府后,姜明曦将早已打包好行李准备离京的容家人,一路送至京郊。 马车上,向来以规矩为重的容老夫人忙用帕子擦了擦眼下,攥着外孙女不肯撒手:“要是受了委屈,就写信来告诉外祖母,他姜家不给你撑,外祖母给你撑!就算他是皇家,咱容家姑娘也得昂着头,旁的甭管,知道么。” 姜明曦红着眼眶点头,马车内坐了许久,才在大舅母帮助下松开外祖母的手,一步三回头地下车。 车外早已是细雨绵绵,琉璃赶紧撑开伞,琥珀上前将她从车上扶下来。 “宝珠。” 下了车,正往城门口的皇家马车走,半路上,一道略显清瘦的身影,冒着细雨快步赶过来叫住了她。 姜明曦定定看着来人,疑惑地喊了声“三表哥”。 容怀澈走得有些急,嘴里还在气,发丝和肩头全被密雨打,琉璃赶紧将伞头偏了偏。 急急忙忙从怀里掏出蜀锦袋子,拉开系绳后,拿出一只致小巧的白瓷哨子。 容怀澈将哨子往前递了递:“你大婚那我未赶得上,也没送你什么像样的礼物,这哨子,就当是给你的新婚贺礼了。” 姜明曦正愣愣看向他眉眼上方那道突兀的长疤,是她初到江南被附近小孩儿欺负,护她时留下的。 当时血脸,吓的她只以为三表哥快死了,后来愧疚作祟,在江南的那段时间,就总是跟他走得很近。 还在想从前的事,容怀澈见她迟迟不收,直接将哨子进她手里。 姜明曦愧疚地不敢去看他的脸,讷讷点了下头:“多谢表哥。” 容怀澈跟燕堇差不多高,从他的视角看过去,能看到她低头时出的一截后脖,纤细,白皙……可惜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大婚那天,他并非没到,只是一想到她穿上祖母绣制的嫁衣嫁给旁人,他便做不到冷静克制。 大概会去抢婚。三叔察觉出他的意图,先一步派人将他锁起来,等再被放出来,已经是第二天。 他的小姑娘成了别人的。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送她一份新婚贺礼。 容怀澈攥紧蜀锦袋子,本想像以前那样摸她的头,忽然想到什么,慢慢收回伸出去的手藏于身后,动了两下嘴角,朗大笑:“跟表哥客气啥,往后……太子要是待你不好,或是给你找气受,找表哥,表哥帮你揍他!” 说着挥了挥拳头,逗笑了因往事到愧疚的姜明曦。 燕堇:“三表兄请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拜别容老夫人后,转身就看见容怀澈拦住姜明曦给了什么东西,不想起午膳前在镇远侯府前厅,唯有这位表兄未置一词,不仅如此,还频频看向花厅。 身为男人,燕堇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表哥表妹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四年,有点情也属正常,但对方并未过分表现出来,姜明曦也已经成了自己的,他睁只眼闭只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现在,都快走了又折回来给姜明曦送东西,纯粹就是在给他堵了,那他也不得不礼尚往来地表示一下。 燕堇抢过长安手中的伞大步上前,退琉璃后,十分自然地揽住姜明曦的宣示主权。 容怀澈凉凉地看他一眼,很快又将视线转向姜明曦,音有点发冷:“但愿吧,但愿不会有那么一天。这雨是越下越大了,早些回去,喝碗姜汤别着凉了。” 叮嘱一声,随即撤出琉璃倾斜挡雨的伞外,最后冲她笑了一下,冒雨离开。 蒙蒙细雨中,身形微晃了两下,没再回头。 远处,容三爷的马车也跟着落下帷裳。 第10章 回路上,细雨沿着马车棚顶的凹槽,连成串串珠帘坠下。 车内掌了两盏昏黄铜灯。 姜明曦自上车就一直捏着那只哨子,浓密的眼睫耷下去,投在眼下落了层扇影,将神情也给一并掩住,不知在想些什么。 燕堇从她幽暗不明的脸一路下移,掠过纤弱微垂的颈子,最终定格在葱白玉指里。 以容家人百年寒玉也仅拿来做簪子来看,那看似不起眼的哨子若非名贵物料打的,定于姜明曦有着特殊意义。 独属于她,和那个容怀澈。 一想到这儿,燕堇忽然有些心烦,睇了两眼挪开视线:“……三表兄的礼物还真是特别。” 骤然出声,打破车厢内持续已久的寂静。 姜明曦立刻收回思绪,十分含糊地嗯了一声,却没有向他进一步解释的打算。 回后,甚至特地将那只哨子放在了妆匣上层。 那岂不是以后每每打开都能看见? 前往御书房,向父皇回禀容家人离京一事的路上,路过百花争的御花园,燕堇突然停步望向被雨水打蔫儿的牡丹,盯着看了会儿,隐约明白姜明曦这么做的原因出在哪儿了。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