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郊下了大雨,滂沱的雨卷携着血迹渗进泥土里,把热腾腾的血腥气味也洗刷成的泥土气息。 蜷缩在地上的人慢慢从动弹挣扎变得恍若死尸。 黑沉抑的天穹之下,温和的铃声像可怖的符号划开了这片死寂的寂静。 江律彦俯身撑着的黑伞之下,半蹲着的藏矜白微怔了下,随后直起身,拿出一块方巾慢条斯理擦干净了手上的血迹,才接起电话。 “先生!” 周围已经听不到刚才声嘶力竭求救的哀嚎,所以把藏矜白的声音衬托得更加温柔,“嗯?” 所有的惴惴不安和情绪都个寻常的回复里安定下来,鹿嘉渺趴在窗台上,吹着温和的晚风,像聊天一样,“你在哪里啊?” “在……”藏矜白垂眼看着地上待收拾的残局,与苟延残的一地藉不同,他的语调温和地像在哄人,“回家的路上,怎么了?” “已经一个小时三十六分钟了,”鹿嘉渺握着小宝石,提醒道,“你要快点回家,不要在外面逗留。” 大雨还在夜幕里下着,背景森冷又嘈杂。 藏矜白却忽然像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温软情绪包裹心脏,他避开橫躺在地的人,走向车的方向,轻轻笑了笑,“哪儿学的腔调。” “哪儿学的啊……”鹿嘉渺装作思考,随后开始拿腔捏调,“鹿嘉渺你鞋呢?鹿嘉渺你的猫,鹿嘉渺擦头发,鹿嘉渺——” “鹿嘉渺。” “……”鹿嘉渺一下憋住声音,“嗯?” 藏矜白看着方巾里包裹着的u盘,沉默一瞬,最终只是温声问他,“吃小蛋糕吗?” 第61章 烛光 城西有一片荒废的仓库,暴雨卷席而下,更显森可怖。 黑车身驶入夜,停到了对方指定的位置。 车显屏幕也开始重新闪现出新的内容—— 【下车】 【一个人走进去】 很拙劣的绑架手段。 这连江律彦都能轻易看出来,但老板竟然没通知任何人就兀自赶来了。 他能理解藏矜白关切的心情,但还是觉得很冒险。 正当他侧身准备稍加劝说时,藏矜白将刚回复完消息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寻常嘱咐道,“他打电话来,就说在加班。” 江律彦是等藏矜白撑伞走进雨幕后才惶然反应过来刚才老板口中的“他”是谁……也才反应过来,不愧是藏矜白,他以为的情用事,其实是运筹帷幄! 这片仓库不是藏矜白第一次来,在他出国之前,老太太常带他来这里怀缅一些往事。 只是没想到,故地重游,是为了解决这段往事带来的一些遗留后果。 说是仓库,但其实是一排民国样式建筑的小屋,院子大,荒草丛生,在雨夜里显得很空旷。 推门而入后也是漆黑一片,唯独墙角的监控摄像头红灯在不断闪现,还有地下室入口前一盏亮着的老油灯。 从前藏矜白没怎么观察过这里,如今灯光昏暗,倒是能看出一些生活过的气息。 他曾经也很好奇,明明是老太太自己做出的选择,却又在尘埃落定后用那么多无用的东西来怀缅。 但现在看来,具有某些特殊指代意义的东西和场景,的确在人类情价值中占据很重要的地位。 就像霍媛选择的这个,他以为她最排斥的地方。 “站住!” 步入地下室后,油灯越来越多,逐渐稀薄的氧气里,全是老时代煤油灯的气味,、沉闷。 藏矜白收束好拿在手中的伞,伞尖滴落的水渍晕染在覆青苔的地面上,他抬眼望向正在斥吼的人。 霍媛今天穿了件小花袄,扎了两条小辫,七八岁的小姑娘装扮配上她憔悴虚弱的脸,显得有几分狰狞的怪异。 她的周围空无一物,只有个控制车显的显示器。 她并不打算遮掩,涂着红颜的指尖轻轻一按手里的遥控器,身侧那个不大的屏幕闪动后开始播放续集—— 刚刚在求救那个小少年,被人暴力扯着头发,而后因为惯狠摔在地上,物资沾着本就不整的衬衫上,像个被丢弃在下水道的破布娃娃。 他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开始不自控地发着抖,嘴里发出稀碎的呓语。 并不清晰的画面和调笑的声音,充斥在这方密闭的空间里,仿佛把那个少年的绝望和脆弱放在了藏矜白面前。 他似已支撑不住眼皮,濒死一般看着屏幕,废力地抬了抬手,朝虚空中微微蜷了蜷手指,像是想抓住什么。 最后却又无力地垂下了手…… “救吗?”霍媛适时暂停了视频,她端坐在黑暗地下室中间的木椅上,像上次藏矜白云淡风轻让她处理齐斯一样。 只是这次位置主客的位置发生了颠倒。 光线很暗,烛火不断因为风吹明暗摇曳,但霍媛的目光却一刻都没从藏矜白脸上离开——她期待看到这位理智克制的表情一点点崩塌。 “藏先生,这样的场景你应该很悉。”霍媛的声音缓缓的,像是在优雅地谈某个易,“藏媛,你,还有他……我很好奇,藏家的人在那种时候,会不会也跟他一样,像条狗一样摇尾求救。” 藏矜白将目光从墙壁上刚刚转动了一下的红亮点上收回,终于开口道,“他在哪里。” 语调不像询问,更像一个等待回答的指令。 “你他妈还那么高高在上呢!”藏矜白的语调配上没有丝毫波澜的脸,仿佛又在嘲笑霍媛不自量力,她像被点燃了某神经,情绪忽然动了些,但很快又平复下来,“他……在哪里呢?” “在一个……”霍媛抬眼,目光落在藏矜白身后闪动着的红摄像头上,像是自言自语,吐字却充恨意,“孤独黑暗……充绝望的地方,就像当初的你们一样……” “他在等你救他啊。”霍媛脑海里莫名想起前不久见过的曲芳涟,像具穿着病号服的枯骨,她场景复述重复起了曲芳涟发疯时说的话,“没有人救他,他会在痛苦又绝望的看着自己一点点死掉……” “他的尸体会被像垃圾一样丢到荒野,或者海里,被鱼和畜生分食。就像……”霍媛轻飘飘道,“从没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一样。” “你期待吗?”霍媛终于从藏矜白脸上看到了些微不明显的动容,“你可以救他的。只要你让我的一切恢复原样,我也会把他恢复原样。” “我要的不多的,”她看着藏矜白稍作思考的样子,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亮,“把齐斯放出来,恢复我在藏家的股权,把本该属于我的,还给我。” 位高权重的家庭背景、疼她的母亲、的人、尚待抚养的孩子……她原来总想要更多,但折腾了一圈才发现,这些本就是她当初离开孤儿院时所有的向往了。 但下一刻,藏矜白抬眼落在她身后的红亮点上,语调无波无澜道,“你的要求不算难,但你似乎用错了方式。” 霍媛握着遥控器的手骤然收紧,指尖嵌进掌心,像是刺出了鲜红的血。 “我一直以为,一个专业的扮演者,会是你最好的出路。”藏矜白目光从闪动的摄像头,再次落在她身上,轻飘飘像在看一只无关重要的蝼蚁一般,“你应该知道,比起这些无用的情景回溯,你的作用更因为发挥在准时陪她睡觉。” 像是被点破了什么,霍媛骤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握紧的手误触到遥控器,显示屏上又开始播放实时的惨况—— 屏幕上的人已经奄奄一息了,但始作俑者还是调笑 “这小婊子是在装死吗?” “丢进海里让他清醒清醒哈哈哈” …… 霍媛全然无心关心这些,她愤怒又动地嘶吼道,“你他妈又在耍我!” 他本没想救那个低的私生子! 他早就知道这场“绑架”想要挟的并不止他! 甚至他连镜头背后的人是谁都知道! 霍媛看向本该向她伏地求饶的藏矜白,又透过他看向身后的摄像头,忽然疯了一般大笑起来。 “我还真是低估了你们藏家人,是啊,有血缘的都能眼睁睁看着送死,”霍媛一步步走向藏矜白,笑容惨白,“更何况只是一个无关痛的小玩意儿呢?” “只是可惜,他在死前还牵挂着你呢,”霍媛停到离藏矜白咫尺的地方,放弃了以往的尊卑和礼节,抬眼与藏矜白对视着,红一张一合,像是在宣告一个惨烈的悲剧,“他会像你们一样,看着希望一点点熄灭,然后死在没人的绝望了。” 霍媛不知按动了什么,整栋小楼忽然响起了剧烈的警报—— * 霍斯免赶来的时候,整个地面已经充斥着扑鼻的血腥味,他心头一紧,伞都没来得及拿,推开车门就跑了出去。 他还是来晚了。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知死活的尸体,全是他眼的面孔——霍媛手下的人。 他低声骂了句,直奔向还开着的那扇门,只是还没等他推门而入,忽然听到了地下传来的巨大的爆破声—— “妈!” 这是霍斯免第一次对霍媛只有一种情绪——他只想她活着。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很恨霍媛,恨她把自己带到这个肮脏复杂的世界,恨她把自己当成达到目标的工具……但她死了,霍斯免就真的连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都没了。 封闭的地下室全是炸起的灰尘,墙壁歪斜扭曲,终于在尽头处看到了那间坍塌的房间,废墟之外,是静站着的藏矜白。 他侧目看过来,看霍斯免疯了一样地冲过去刨开砖土。 本该是混对峙的场景,藏矜白垂目看着,良久后才屈膝半蹲下来,将一枚树叶针放在地上,而后才开口道,“她赌输了。” 简单四个字,霍斯免却忽然明白了一切——霍媛和他一样,一直在赌会有人她啊。 * 霍媛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她叫齐媛,本来是个在孤儿院吃不穿不暖的野孩子。 但忽然有一天,有位穿着华贵的妇人朝她招了招手,还笑得很温柔地问她,“我可以当你的妈妈吗?” 从那天起,齐媛就住进了藏家。 这里有奢华的房子,有无数听她使唤的佣人,她有锦衣华服,能吃山珍海味……她还有一个从小做梦都奢望的“妈妈”。 就像藏夫人把对女儿的愧疚都寄托在她身上一样,她也把所有孩子对母亲的都给了藏夫人。 直到……藏夫人请来了曾经教授过藏媛的人,教她如何变成一个合格的“寄托”。 她成了藏夫人的“女儿”,但却连冠藏家姓氏的资格都没有……她像是被那群高高在上的掌权者雕刻的玩偶。 她一边舍不得华贵的生活,一边又扭曲地期待着,能真正成为“藏媛”。 她叛逆和人私奔,利用藏家的庇护敛财,但藏夫人似乎并不以为意。不会关心她的未来和下场,不在意她对藏家颜面的影响……那时候她就该知道的,她只是一个摆件,一个用来寄托死人会动的活物。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