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尾语气稍稍动了些,常德顺提起姜骊,而姜骊就在照片里,就在姜惠怀里抱着,就在面前。姜看向那张黑白照,喉间哽了一下。 姜骊去世得早,关于她的记忆所剩不多,但姜并没有全然忘记。 姜惠和常德顺要孩子要的晚,她两三岁起就是小姨在照看她。姨夫当时做一些小生意,小姨便每天在家带她。 那时候姜骊跟着团队到处考察研究,常年在外,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给她带很多礼物。石头标本,动物化石,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从国内、国外全世界各地带回来。 她记得她。 温婉静雅,美丽大方而富有学识。 姜敛了眉眼,默了许久开口:“我不想和邵廷分手。” 很正面,也很坚定的回答。 “你……你要气死我是不是?!”姜惠坐不住了,捏着遗像边框的手用力到微颤,说话尾音也带着轻微的抖。 她气得不轻,捂着口脸都变了,姜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常德顺给她拍背,她道:“我之前是希望你早些结婚早些成家,以后不止我们,还有个自己的小家能给你遮风避雨,可我没想到他……”说着说不下去,一口气转了几转,“总之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以为高门大户好么?你以为有钱就是好么?” “我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他的钱。”姜说,“他能挣,我自己也能挣,我不觉得我和他之间存在不对等关系。” “你觉得?世上的事是咱们自己觉得就能完的吗?”姜惠显得格外动,“你们现在是有情不假,可以后呢?后半辈子那么长,你差他那么多,以后万一遇上点什么事,你拿什么去争,拿什么和他比?” 顿了许久,她喉头哽咽。 “是不是二十年太久,你忘了你是谁生的,忘了自己姓什么?” 姜惠咬着牙,眼眶红了。 姜骊的死,是梗在她心里永远无法消除的刺。 “……你还记得你妈妈嚒?” 如果说常德顺先前的话是扎心的尖锥,那么姜惠的眼泪就是一抔热焰,浇在她心上把她的心烧得一点不剩,生疼生疼。 呼每一下都像刮过喉管的冰刀。 姜艰难动了动喉咙,缓缓跪下,直跪在靠枕上。 “……我没忘。” 生她的人死了一个,活着一个,但她已经无父无母,她被小姨抚养长大,衣食住行吃穿用度每一分都是姨夫挣来的,从没受过别人家一分一厘。 就仿佛她从头至尾就是姜家人,只是姜家人。 气氛僵滞,像半干的水泥一般,将要凝固,又粘稠腻人。 门口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客厅寂静,听起来格外清楚。 常穆换了拖鞋进来,“妈,我回来了——”踏进客厅被眼前场景吓了一跳,一愣,“你们在干什么?怎么了,姐你干嘛跪着……” “这里没你的事,回房去!”姜惠不耐烦挥手赶他。 常穆哪肯走,站了几秒,眉头慢慢皱起。 “你们……在骂我姐?” 姜背对他跪着,听到他进来的动静,一下都没回头。 她本来就瘦,穿着大衣垂头跪在茶几旁,晦暗得就快和外边夜一样。 常穆眉头紧拧,不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非得让人跪下?姐还要忙店里的事,空回家来一趟你们怎么这样?!” “混账!”话音刚落,常德顺就怒然斥他:“在家里大呼小叫,谁教你的规矩?!” 常穆往后缩了缩,微微瘪着嘴,可还是不愿就此退让。 “我说错了么,有话干嘛不能好好讲?大冬天地上多凉!”……虽然垫了靠垫。 姜不想他们吵起来,回头对常穆道:“你回房看书,我和小姨姨夫说会儿话。” “姐……”她这一转头,常穆便借势看到了姜惠手里拿的东西,不住愣了愣,“妈,你把大姨照片拿出来干什么?” 事情好像有点严重,超出了他的预估范围。 ——然而越是严重的,就越是不能走。 常穆担心姜挨训挨得太狠,尽管被常德顺吓到,脚下还是生了一样扎在地上,不肯回房。 有这么个捣的在,哪方便谈话。常德顺也冷静了下来,让姜惠消了气,他发话:“今晚留在家里睡,房间让你小姨帮你收拾好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言毕也不再看姜,他搀着姜惠起身,两个人都显得疲惫了许多。 姜跪在靠垫上没动,待常德顺两人回房,常穆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她扶起来。 “别跪了别跪了,我的天……姐你膝盖疼不疼?” “没着地,不疼。”姜就着他的力站起来,脸不太好。 常穆想和她说话,但姜没心情,被他追着问了几句,搪应过,让他先回房休息。 她的房间一直在,虽然她大学毕业之后就不怎么在家里住,但她的卧室始终没动,摆设也一直如常。 姜心情低沉,关了灯钻进被子里,黑暗中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声。 鼻子有点酸,但更难受的是心里,心脏像被人握住,狠狠攥了一遍。 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收到邵廷的微信消息。 他问她有没有吃饭,问她在哪,姜不想让他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一一答了。 而后没有动静,她也不想说话,没心情说话,闭着眼像是睡着,可神智却万分清醒。 没多久,邵廷忽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姜窝在被窝里喂了一声,那头夹在着寒风,传来他清润磁的声音。 “到楼下来,我买了你喜吃的燕。” 姜一愣,从被窝出来,在家里几扇窗边看了看,找到他的位置。 他在侧边楼下站着,手机拿在耳边,西装革履,手里拎着一袋宵夜。 似是看到了探出头的她,他抬手挥了挥。 即使是在夜下,看到她的刹那,他脸上的笑意还是那么清晰昭然,藏都藏不住。 像无垠夜空里的明月,独独一轮,却能照彻寒夜。 第48章 邵廷突然跑来,这个时候姜真的很想见他,但又不敢。 小姨和姨夫都在家里,几十分钟前才刚刚气氛紧张地谈了一场,要她找个适当的机会跟邵廷分手,她怕这档口要是被小姨和姨夫撞见,发现邵廷竟然找上门来了,他们会直接借此机会复述一遍之前对她说的话。 虽然她知道邵廷并不会因为长辈的不准许而放弃什么,他不是轻率的人,更不怕难,但她不想伤他的心。 换做是她,如果被他的家人否认,心情如何想想便可知。 姜怕吵醒小姨和姨夫,看着楼下的人影,低声音透过电话对他道:“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 而后挂断,脚步轻轻地踱到常穆房前。 敲开了门,他已经换上了睡衣,冬天的睡衣厚重,穿着像只熊一般。 “怎么了姐?”他还没睡,不过大概到了准备要睡的时间。 姜说:“陪我出去一下。” “去哪?” “陪我下个楼,买点东西。” “你要买什么?” “喝的。”她随口编,“我有点渴了。” “冰箱旁边有两箱饮料和一箱矿泉水……” “反正陪我下去就是!”姜打断他,招手要他跟自己走,“小声点别让小姨和姨夫听到。” 常穆摸不着头脑,没再问,返身回房披了件厚外套即刻跟上她。 姜不是害怕,而是担心等会小姨从卧室出来发现她没在房间,拉上常穆好找借口掩饰。 ——都搞成谍战片了。 姜暗叹一声,低落中又有些心累。 乘电梯下去,被姜一路拉到楼侧,看到了站在花坛前的邵廷,常穆才知道姜喊她下来是干什么。 半大孩子理解能力有,但眼力劲不够,当即高兴地要上去和邵廷打招呼。 上回饭桌上见过一面,他对他姐这个男朋友印象不错,当时以及之后从姜那知道了不少他的事。是个厉害人物啊,读书的时候成绩好,还能一边学习一边丰富自己的课余,动手组装摩托车什么的多帅啊! 然而‘邵廷哥’刚叫出口,要上前的常穆就被姜扯了一把,“你到那边去等我,要是有人来——尤其是小姨和姨夫——你就想办法提醒我。” 常穆愣愣地被拉进了谍战片剧场,没来得及说什么,人就被姜推开。 他往楼前走,回头看了两眼,心心念念的邵廷哥本没关注他的去向,眼都是他姐,一个伸手就抚上了他姐的脸,似是在说什么。 这下再傻也知道自己做了电灯泡,正是青躁动年纪,蓦地不好意思微微红脸,赶紧快步走开。 “怎么把你弟叫下来了?”邵廷抬指抚了抚她的下眼睑,“脸这么差?” 姜不想让他知道现在他已经成了不被她小姨和姨夫待见的人,摇了摇头,没答,什么都没说,只默叹一声向前,倾进他怀里环抱住他的。 “怎么了?”察觉她的情绪不对,邵廷蹙了蹙眉。 她闷闷在他怀里说了声没事,不肯把脸出来,不管他低头去看还是伸手去探,就是不肯抬。 邵廷无法,只好任她抱着,不催也不急,就那么静静站着,由她抱够了为止。 晚上结束工作想见她,知道她晚餐吃的是自己煮的东西,虽然全吃完了但量没多少,他怕她饿,路过小吃街的时候特意停下,去那家口碑不错的燕店里买了一碗燕给她当宵夜。 宵夜拎在他手里,她现在却完全没有要吃东西的意思。 姜抱了许久,终于松开。 “你手里拿的什么?”目光看向他拎的东西,对自己的状态和举动只字不提。 邵廷想问,但见她不想说,便没有提。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