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珏道:“是吗?我还以为是一个人呢。我去年对郭六姑娘失礼,本想向十一婶赔罪。”可惜咬着牙的语气着实不像是要赔罪的。 他忽地向江苒走近几步,目光紧紧盯着她半晌, 笑意更深:“十一婶, 我们虽然是初次见面, 我心中却像是相识已久, 想着多多亲近,十一婶可休要嫌弃。” 江苒心中涌起一阵古怪的觉, 淡淡笑道:“怎么会呢?” 在卫珏看向她的一瞬间,她就明白他不会是陈文旭,陈文旭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但卫珏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行事肆意任, 不过短短一年不见,竟像变了个人似的,是什么让他变化那么大?前世,他可是到死都是个张扬脾气。 还有他对自己莫名的敌意,只是因为她和“郭六”长得像吗? 赵皇后在一边笑道:“珏儿这脾气,除了嫣贵人谁的帐也不买,倒难得有他觉得投缘的。可见弟妹果然和我们有缘。” 江苒听着赵皇后睁着眼说瞎话,心中一动,不由不动声地瞥了她一眼:嫣贵人就是卫珏生母的胞妹,昔挑唆着卫珏找她麻烦的那位。她倒是动作迅速,明德帝继位不到一年,已经成功混上了位份。 她自然不会驳赵皇后的话,笑着附和了她两句,渐渐有些心不在焉:如果卫珏不是陈文旭的话,那陈文旭又会隐藏在哪里?黑暗中那一声“苒苒”虽然语音陌生,可分明就是那个人的语气,只恨她当时神智昏昏,已经记不太清楚。 卫珏向赵皇后告辞:“母后,我还要去勤思殿跟着李大学士上课,就先告辞了。” 赵皇后颔首道:“学业要紧,你快些去吧。” 卫珏似笑非笑地向江苒告辞:“十一婶,我新得了一个女,最擅长做水晶桂花糕,下次我带给你尝尝。”水晶桂花糕是安国公府的私房点心,在京城勋贵中素有名气。 闻言,江苒瞳孔微微一缩:卫珏现在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她面上丝毫不,客气有礼地道了谢。卫珏这才出去,身后立刻呼啦啦跟上一大堆太监女。远远看到徐兰芷上前来,卫珏一直端着的神松下,笑着看向她,出几分孩童的天真。 他对徐兰芷倒是真的喜。江苒思忖着,和赵皇后闲话道:“刚刚候在殿外的这个女看着有些面善,原来是大皇子身边的人。” 赵皇后道:“你说的是徐九?” 江苒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神:“当真是安国公府的徐九姑娘?” 赵皇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带着些许讽意:“她也是个有本事的。徐家那么多女眷获罪罚没为官奴,偏她运气好进了浣衣局,也不知怎的,得了珏儿心,死活把她讨到了身边。” “可是……”毕竟是罪臣之女。江苒言又止,不知怎的,到了几分不安。看徐兰芷刚才对她的态度,可不像是子受到了磋磨的样子。卫珏把她要到身边,这般宠着,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事? 赵皇后叹了一口气,面现无奈:“珏儿毕竟不是我亲生的,他难得对我提个小小的要求,我也不好多管。总是个妇人,翻不出什么浪来。” 江苒心中雪亮:只怕赵皇后心中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不好多管是一方面,卫珏身边有个出身谋逆之族的宠,更是一个现成的把柄。以后她要有了自己的儿子,便可以此拿捏卫珏。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绿娇进来禀告道:“娘娘,各娘娘过来向您请安。”明德帝继位后,因只有卫珏一子,膝下空虚,便广纳后,一年不到的时间,后嫔妃的数量已经不少。这会儿到了各娘娘向皇后请安的时候。 江苒忙站起向赵皇后告辞。 赵皇后笑着命绿娇将赏赐代给江苒随行的人,忽然想起,笑道:“差点忘了,长郭太妃听说你要进,早早派人跟我说了,要你来过坤明后到她那里去坐一坐。” 江苒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郭太妃就是从前的郭嫔,新帝即位后,她也从延秀搬到了历代太妃居住的长中。那可是个忙人,素来不理人的,她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 长地处偏僻,先帝先是宠郭后,晚年又独宠牛妃,后的嫔妃并不多。除去有儿子的跟着儿子去了封地,还有一些入了庵堂清修,剩下来的唯有郭太妃和另一个出身征西将军府的窦太妃。 因地方宽敞,人又只两个,明德帝索允了她们各居一。郭太妃选了长,窦太妃挑了鹤年,两毗邻又各有天地。郭太妃有地方辟出做工间,不误她研究机关消息之事;窦太妃则是大松一口气,不必和这个不通人情的郭氏天天在一起,相看两厌了。 郭太妃照例在工间里忙碌着,不过这次江苒没有等太久,小内侍进去通报了一会儿,她就匆匆走了出来。 一年不见,她依旧美貌动人,一张素白的不施脂粉的瓜子脸上,眉似笼烟,目若寒星,红齿白,神情清冷。 因未出孝期,她打扮得极为素净,穿着方便行动的短衣,只随意挽了个髻。大概是由于刚从工间出来,她十指染尘,脸上还沾着一些新鲜的木屑,看到江苒,愣了愣,说了句:“果然长得像。”不待江苒和她见礼,她先开口道,“你且先坐一坐,我去梳洗了便来。” 江苒看着她指上的灰黑,脸颊上的木屑,理解地点了点头。 郭太妃道:“你若无聊,那边还有些小玩意儿可以打发时间。”江苒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那边摆着一个个致小巧的木匣子。 她打开第一个,发现里面是一套孔明锁;再打开第二个,是一套只有寸许长的小家具:架子、梳妆台、多宝格、雕花桌……纵然尺寸小巧,却都和真正的家具一模一样,致无比;第三个盒子中,是她假扮郭六时曾经得过的机关跳舞小人;第四个…… 她还没来得及看,郭太妃又出来了。 这一次,郭太妃打扮整齐,一身雪青枝纹镶银线装,梳着飞仙髻,带着银制头面,款款而来。 江苒和她见了礼,开门见山地问:“不知太妃找我何事?” 郭太妃显然颇为欣赏她这种直接的作风,表情微松,直截了当地道:“福王媳妇,我要向你讨个人情。” 郭太妃的作风还是这么直来直去啊。江苒含笑道:“您是长辈,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是了。我但凡能做到,必尽力而为,何用讨人情?” 郭太妃道:“我想请福王帮我去陛下面前求个情。” 江苒一愣:“太妃是碰到什么不便了吗?” 郭太妃摇头:“不是我,是为康平郡王。” 卫璃?江苒又是一愣:“康平郡王他怎么了?” 郭太妃神有些苦恼:“璃儿因在丧期失礼,惹怒了陛下,被罚去为先帝守陵。”她纠结地皱了皱眉,素来清冷的容颜上现出一丝忧,“按理说,为先帝尽孝也是应该,可璃儿毕竟年幼,过了年也才十三。”毕竟是养在自己跟前的孩子,再冷情,心里还是挂念的。 江苒问:“娘娘可有和皇后娘娘提过?” 郭太妃摇了摇头:“我和皇后娘娘并不。”她顿了顿,看向江苒道,“那孩子好歹曾从我这里偷了一箱连珠弩去助过你。” 郭太妃行事还是这样不通人情啊。江苒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就差没直接说你欠了卫璃的情,现在该还了。 江苒问:“他在孝期做了什么事,惹得陛下大怒?”按理说,卫璃是侄儿,还是为国捐躯的兄长的唯一遗孤,年纪又小。明德帝只有厚待的理,怎么都不至于重罚他。 郭太妃叹气:“那孩子和我一样,也是个痴人。陛下去世第二天,他不知从哪里听说外面发现了一本阵法孤本,居然偷偷溜了出去,误了哭灵。” 难怪明德帝不得不罚他,哭灵时不在,还是因为这种理由,委实没法代。 “我知道了。”她对郭太妃笑道,“我回去会和王爷提的。”至于卫襄答不答应,他心中自有分寸。 郭太妃明显松了一口气,素来冷冰冰的眸中也现出一丝笑来:“有劳福王媳妇了。” 正说着话,一个女走进来禀道:“娘娘,有一个弩臂出了点问题。” 郭太妃顿时坐立不安起来。 江苒心下明白,站起身向她告辞。郭太妃看向她,忽然叫道:“等一等。” ☆、第125章 3.01 郭太妃拍了拍额头, 一脸懊恼:“差点忘了。” 江苒一愣:“娘娘还有事吗?” 郭太妃神情肃然地道:“不是我有事, 是你有事。” “我?”江苒被她唬了一跳, 丈二摸不着头脑。 郭太妃点了点头:“我看你气不佳,正好前儿合了一味灵芝七珍丸,最能补血益气, 你带些回去吧。”说罢,本不待江苒反应, 招来贴身的女道, “把我多宝格第三层的玉匣子拿来。” 江苒:咦?她今出门, 特意让鸣鸾帮她用脂粉遮掩过了,以鸣鸾得自折柳的化妆术,应该遮掩得很好,郭太妃的眼神怎么这么好? 她笑着推辞:“娘娘,你留着自己用就是。” 郭太妃不高兴了:“长者赐,不敢辞。给你你就受着, 我自己留的有。这药温和中平, 最是滋养, 正合你用。你再和我客气, 是觉得我不配做你的长辈吗?” 这话就说得重了,江苒无奈, 只得谢过她的好意,叫折柳收了下来。 * 出时,卫襄已经在马车上等着她了。 江苒惊讶:“你今天不用上衙吗?”他执掌龙骧卫,不应该这么早就能回去。 卫襄不在意地道:“我去那里本来就是应个卯。”回头看见鸣鸾手中捧住的一大堆匣子, 笑道,“皇后嫂嫂这么大方?” 江苒无奈地道:“皇后娘娘只是依例赏赐,其它都是郭太妃给的。”郭太妃不但送给了她一匣子灵芝七珍丸,还把她起先看到的几个摆在那里的木匣子里的东西都送她了,说是让她闲暇打发时间,存心让她拿人手短。 卫襄是知道她去见了郭太妃的,心中有些奇怪:“郭太妃一贯不理人,怎么非但见了你,还送了你这么多东西?”江苒现在虽然挂着郭家小姐的名义,但郭太妃连郭家正经的小姐都不怎么理会,勿论江苒这个义女了。 江苒笑道:“我是沾了你的光。” 哦?卫襄挑眉:“此话何解?” 江苒道:“郭太妃有事想请你帮忙。”把郭太妃想要卫襄为卫璃说情的事和他说了。 “卫璃那小子?”卫襄显然还是不喜卫璃,神情不豫,“他也太胡闹了些,父皇素来疼他,他却搞出这么一出,难怪皇兄恼怒。”父皇殡天正是苒苒出事同一天,他当时一则哀痛,一则惊怒,煎熬万分,整个人都快疯掉了。卫璃却居然能干出为了一本孤本偷溜出的事,委实不知轻重。 江苒柔声劝他:“他到底年纪还小,再说,看在郭太妃面上。” 卫襄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我会找机会和皇兄说的。”顿了顿,问江苒,“我听说你在皇后娘娘那里见到了卫珏?” 江苒点头。 卫襄心微微提起,询问地看向她。 江苒道:“不是他。” 卫襄沉不语:种种线索都指向卫珏,可江苒既然这么说了,必然不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键之处被他忽略了? 江苒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我今天在皇后娘娘那里还见到了一个人。” 卫襄惊讶地看向她:“谁?”值得她特意提出来。中的暗卫没有告诉他苒苒还见了谁啊。 江苒道:“徐九姑娘徐兰芷。” “徐九姑娘?”卫襄显然不记得这是谁了,脸惑。 江苒腹诽:这徐九姑娘可是你的慕者,你居然不知道?她提醒卫襄道:“安国公府的九姑娘,赵王妃的嫡妹。” 卫襄皱起眉来:“安国公府的女眷不都发卖了吗?” 江苒把从赵皇后那里得到的信息告诉了他:“徐九姑娘发配到了浣衣局,被大皇子讨到了身边。” 卫襄神情渐渐凝重:卫珏的身边人,和安国公府和赵王都有关联。电光火石间,仿佛有什么在脑中闪过,串联起来。卫襄问道:“苒苒,你可知道征西将军窦家和卫珏有没有关系?”他查不出什么端倪,但苒苒曾活过一世,也许知道些什么。 征西将军窦家,江苒微讶,那不就是窦世詹吗?她思索片刻,字斟句酌地道:“在上一世,大皇子会在五年后于内阁大学士李弢和征西将军窦世詹的支持下,夺位。” 小卫珏这么大的胆子?卫襄愣住,随即冷笑:这就对了,难怪苒苒当初会被囚在那几个地方。卫珏即使不是陈文旭,和他也必定有莫大的关联,还有徐九,他眸中寒光一闪,唤道:“千戈。” 暗卫从车顶飘然而下,跪倒在他面前。 卫襄道:“给我去查徐九的行踪,从安国公府谋逆前开始,她都做了些什么,我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千戈低头应“是”,飘然而去。 江苒吓了一跳,想到一事骤然变了脸:“千戈一直藏在车上?” 卫襄理所当然地点头:“他是暗卫,自然都是在的。” 江苒的脸变了。“那你上次在车上还,还……”她又羞又恼,自己怎么会把这事给忘了呢?她明明是见过千戈的。可怜她打小就是个普通的官宦女子,从未享受过这种特权,居然忘了这一茬。 卫襄不以为意:“难道他还敢偷看?”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