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宝和金豆豆都被牵制住了,剩下的三人毫无反击之力。 离那两人越来越近。王叔手脚冰凉,分不清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冷汗,手上用力,要勒马调转方向。 “加速,冲过去。”他耳边忽然响起青年温和而坚定的声音,下意识地一抖缰绳。陈文旭已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马鞭,狠狠一鞭子在马身上。 马儿负痛,一声长嘶,蓦地发足狂奔。临近对面两人时正要减速,陈文旭又是狠狠一鞭子上。马儿顿时发了狂,直直冲去。 眼看就要面撞上,王叔骇得面无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陈公子莫不是疯了? 千钧一发之际,但见黑影闪动,两个黑衣人不敢硬撼,飞快地从两边闪开。马车呼啸着从两人中间冲了过去。 陈文旭将马鞭回兀自惊魂未定的王叔手中,一言不发,回了车厢。 王叔瞥见后面两个黑衣人穷追不舍,魂飞魄散,咬牙拼命驱马快跑。 车厢中,陈文旭刚刚进去,就捂住肩膀现出颓,鲜红的血从他的指间渗出,染红了他白皙的手,一滴滴落到马车的地板上。 江苒的目光落在那一滩血迹上,脸微微发白。 “苒苒,你放心,我没事。” 陈文旭摘下竹笠,出一张苍白的俊颜,对着江苒安抚地一笑。目光触到江苒的,微微一愣。 江苒一对黑白分明的妙目静静看向他,眼神幽深,无波无澜。 没有他想象的惊慌恐惧,更没有他期待的担忧疼惜。 这不是他悉的江苒。 他悉的江苒是天真的,娇气的,娴静的,时而又会小小顽皮一下,如一湾澄澈的清泉,一眼就能看得到底。 可眼前的少女却仿佛褪去了所有女孩的娇憨,看向他的目光冷静得近乎冷酷,令人望之不透。 他们分别不过短短十余,真正的郭六小姐到底对他的苒苒做了什么?他绝不容许苒苒对他出这样疏离的目光。 “苒苒,”他的眼底一点点透出腥红,声音却得越发低柔,“我受伤了,你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莫忘了,卢陵驿中,你我已结为夫妇,白首不离。” 他一步步接近江苒,笑容森,猩红的目牢牢盯住江苒,仿佛猛兽锁住了猎物,要择机而噬。 江苒心里一个咯噔,陈文旭这副样子她曾经再悉不过,那是她前世的噩梦。 不知自己触到了他哪神经。陈文旭,发疯了! ** 借刀 疾速奔驰的马车剧烈地颠簸着,密集的雨打在车壁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愈显得周围寂静得可怕。 车厢中昏暗一片。 陈文旭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神,唯有一双通红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饿兽般的光芒。 江苒藏在袖子下的一只手紧紧抓住身下大红的漳绒椅垫,另一只手摸索着去抓随意丢在一边的美人捶。 陈文旭一声轻笑,猛地扑过来,十指如铁钳般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高高的鼻尖几乎抵上江苒的翘鼻,温柔低语道:“又想砸夫君了?” 他冰冷的手指触到她温热的腕上,江苒灵灵打了个冷战,只觉肌肤上皮疙瘩一片片冒起。 他离得实在太近,似乎一低头就能触碰到她。淡淡的松柏香和浓郁的血腥气充盈鼻端,悉而又陌生,几乎令她窒息。 江苒难以忍受地用力挣扎起来,却哪敌得过成年男子的力气。她恨得眼睛都红了,手不得自由,脚直接狠狠踢出。 陈文旭冷笑,将她两条手臂高高拉过头顶,用一只手控制住,另一手不顾肩头还在渗出的鲜血,格挡住她飞起的腿。 “苒苒,你真是不乖。看来夫君要好好教你学乖才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近呢喃,嘴角噙着令人骨悚然的微笑,向她柔的红亲来。 似碰未碰。 江苒浑身的汗都竖起来了,忽然停止挣扎,收回腿,头微微后仰,定定地看向陈文旭。 “陈文旭。”她突然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 陈文旭微微一愣,与她目光相接。 纤弱的少女端然而坐,神肃然,目光凛凛,如凝结的冰霜,竟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美。那一对令他无数个夜晚怦然心动的清澈明眸眼角泛红,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陈文旭动作微微一顿,静待她下文。 “你若羞辱于我,我便开口喊人。”她淡淡而道。 她是在威胁他,她要自曝身份? 陈文旭边的笑意渐浓,他的苒苒真是天真得可,假冒郭六小姐的人是她,她居然以此威胁他? 江苒望着他,面无表情,没有再开口。 陈文旭渐渐笑不出了。他忽然发现,她真要豁出去鱼死网破,她假冒官眷,固然不会有好下场;而知情不报的他也会在谢冕面前信誉扫地,前程尽毁,更别提夺取他曾经规划过的锦绣未来。 他是要和她白头到老,许她容华一世的,怎么舍得让她落到那样的下场,又怎能容许自己功败垂成? 这威胁当真捏住了他的软肋。他天真不谙世事的苒苒,什么时候竟有了这般急智? 他深一口气,理智回笼,眼中猩红渐渐消去。他和苒苒,还有的是时间,何必急了她,玉石俱焚? 正要放开江苒,马车忽然猛地一震,向一边歪去。然后是马儿的长嘶,王叔焦急的驱马声。 “怎么回事?”陈文旭反应极快,立刻推门相问。 王叔急得声音都打起战来:“陈……陈公子,车车……车陷进泥潭了。” 借着车门上方挂着的两盏气死风灯的光亮,陈文旭看到马车歪歪斜斜地陷在一个深深的泥潭中,车轱辘已有些开裂。 雨天行车,本就容易陷车,何况王叔刚刚本就是慌不择路了? 陈文旭抬头看向两盏气死风灯,昏黄的光线在无边的昏暗中分外醒目。 “蠢货!”陈文旭低低咒了一声,伸手先去熄灭灯火。 王叔急了:“陈公子,没有灯看不见,怎么把车子拉出来?” 还想把车子拉出来?陈文旭哭笑不得:“等到车子拉出来,后面的人也追上来了。” 王叔反应过来,脸刷白,声音带出了哭音:“那我们怎么办?” “分头逃命吧。”陈文旭回去车厢,将竹笠戴到江苒头上,一把拉住她道,“跟我走。” 江苒挣了一挣,没有挣,垂下眼,似想到了什么,她不再反抗,乖顺地跟着陈文旭下了车。 将黑的夜,连绵的雨,泥泞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她踉踉跄跄地跟在陈文旭后面,一言不发,咬牙跟上。 寒冷的秋风呼呼灌入口鼻,肺部似乎将要炸裂,肘部与膝部未愈合的擦伤处疼得已经没有知觉。 “这样不行。”陈文旭神沉郁地看着前面毫无遮挡的道路,不用想也知道,身后必然留下一串脚印。这样他们本逃不开追杀。 “往林子中去。”道路两边皆是笼罩在暮中的树林,树木参天,好歹比一览无余的道路容易藏身多了。 他拉着江苒飞快地转往林中。江苒被他拉得一个踉跄,早就偷偷摘在手中的一枚耳坠松下,悄无声息地坠地。 她手心全是汗,一言不发,拼命跟上陈文旭的脚步。 树林中黑暗一片,鸟兽休憩,只有雨打树枝的噼啪声和脚踩落叶的沙沙声。两人在里面拐了几个弯,已经失了方向。江苒头上的竹笠也不知什么时候丢失了。 陈文旭抬头看到前方有一棵虬枝劲节的老树,枝叶繁茂,遮天蔽。“苒苒,”他唤江苒,“你爬上那棵树去躲一躲。” 江苒摇头:“我不会爬树,你上去吧,我另找地方躲。” 陈文旭没有作声,拉着她继续前行。 很快,前面传来水的声音,雨渐渐止住,两人沙沙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林中分外清晰。陈文旭皱了皱眉,忽然拉着江苒躲到一棵大树后。 有轻得几乎听不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黑的人影如灵巧的狸猫行走在林中,几乎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若不是偶尔有兵器的冷光闪过,本看不出多了一人。 雨霁云收,清冷的月光透过枝叶的隙洒入,照出黑衣刺客的轮廓。 来人一手执剑,动作矫健而轻灵。透的黑衣紧贴身上,脸上带着黑头罩,只在眼睛鼻孔处挖了几个,出一对寒气毕的眼睛。 当他目光扫过时,浓烈的杀气有如实质扑面而来。 江苒脸发白,脚步微微一动,“嚓”一声,踩上枯枝的声音响起。 剑光划过,如惊虹直他们的方向。 陈文旭猛地合身一扑,将江苒护到身下一个翻滚,堪堪避开那一剑。 黑衣刺客一剑落空,微微“咦”了一声,手腕一翻,又是一剑刺出。 陈文旭脸微变,一把把江苒推入两棵紧挨的大树隙之后,匆匆捡起一树枝,着剑身用力一砸。 长剑顿时被开。 趁这空隙,陈文旭向着江苒躲避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低低说了句:“如你所愿。”猛地将手中树枝向刺客砸去,随即爬起身来,拔腿就跑。 黑衣刺客一剑劈开树枝,毫不犹豫,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去得远了。 四周重又安静下来。江苒从树后走出,四处观望片刻,随意拣一个方向跑了一段路,又踩着自己的脚印倒退回到中途一棵不大不小的枝叶茂密的树旁。 刚刚还对陈文旭号称“不会爬树”的她用力撕下碍事的裙脚,扎住妨碍行动的宽袖,然后手足并用,忍着膝部与肘部的剧痛地爬上了树,身形很快消失在浓密的枝叶中。 坐在枝桠深处,她微微怔忡:不会爬树的只是曾经的江苒。前世,在最后那段非人的子里,她学会了太多从前不会的事。 父亲被下诏狱后,她要去探视,陈文旭却不许。她气恨不过,和他大吵了一架。陈文旭当着她的面温柔地安抚她,一转身却命人看住大门,不许她进出。她知道他主意已定,又是委屈又是恼怒,岂肯乖乖听话?爬树翻墙的本事就是那时练出来的。 没想到现在竟能救她一命。 也不知道陈文旭现在怎么样了。她游目四顾,目光蓦地定住。 潺潺小河边,黑衣刺客追上了陈文旭,手起、剑落,冰冷的长剑毫不留情地贯穿他的口。 长剑拔出,带起泉涌般的鲜血,陈文旭的身体无力地后仰,扑通一声掉落水中,起漫天水花。 心口仿佛有一丝线骤然紧,她的呼都已屏住。 那人真的就这样死了吗?那个曾为她簪发描眉,曾和她共许白头,又得她几发疯,亲手毒杀她的人,那个她以为一辈子也摆不掉的影,就这样丧命了? 如此的轻而易举。 漫天的血宛在眼前,她恍然生起一种不真实,双手下意识地攥紧。 剑光袭来,陈文旭推开她时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如在眼前,他说:“如你所愿。” 他为什么这么说,他看出来了吗?可他既看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救她?他明明不是那种舍己为人的人,前世,为了自己的前途,连她的命都能谋算。 她本已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她咬了咬,不愿再想,她怕想通那个答案,她会动摇,会后悔。可事情既已做下,那便是她的选择,她不会回头,也不能回头。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