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孙祈在宣平时与余将军来往极多,他也不可能收买得了余将军。 余将军折子上写的,就是他眼里的真相。 当然,孙睿更能确定的是,孙祈的手伸不到江南,他没有法子往自己准备好的刀子上淬一层毒,同样,孙宣也不行。 最有可能的反倒是蒋慕渊。 赵方史贪墨,与其说是用来不让他被立为太子的工具,不如说,一开始就是冲着赵方史去的。 蒋慕渊察觉到了江南会有异动,所以坚持让余将军募兵,又亲自去平海关借调兵船,宁小公爷做了这么多,又怎么会放过赵方史这么一个明显就是他的棋子的人物呢? 棋子吃不干净,也是吃一枚就算一枚。 偏偏,孙睿的棋盘上,赵方史就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而只是余将军上折子弹劾,京中没有下旨意之前,朝堂办事自有规矩,他动不了赵方史,赵方史只要机灵,未必不了身,去办后头该办的事。 可若蒋慕渊参与了,决计不会给赵方史金蝉壳的机会。 孙睿越想越沉闷,眉头皱得更紧了。 虞贵妃只等了那么一句回答,心里惴惴,看孙睿神,越发觉得其中有隐情,便道:“既是不同,你与你父皇说清楚了吗?不说眼下时机要紧,即便不是立太子的当口,也不能担上那样的罪名,与你名声……” “母妃,”孙睿打断了虞贵妃的话,定定看着她,“往后再莫提立太子之事了。” 虞贵妃的心里咯噔一声:“等查明白了,你父皇还是会……” “查不明白,”孙睿道,“查明白了,也会有下一个弹劾折子,您真以为父皇松口了吗?谁有这个本事,恰恰在此时此刻,把赵方史贪墨给翻出来?” 虞贵妃的呼滞住了,孙睿说过的话一下子又在脑海里翻滚起来,她下意识地道:“孙祈、孙宣他们……” “他们没有那个本事!”孙睿道,“您记在心里就行了,这事也不用跟孙禛说,他知道了也是。” 虞贵妃倒想替孙禛争几句,想到今儿内侍去文英殿询问时,孙禛那不在乎的态度,她还是咽了回去。 “你父皇到底意谁?”虞贵妃叹道。 孙睿抿了口茶,笑着道:“也许是孙禛呢?” 虞贵妃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怎的这个时候还说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话。 “您不信?”孙睿放下茶盏,“不信也无妨,就如我前回说的,总归您有三个儿子,您的胜算最大。父皇让我闭门思过,我这就先回去了,您不用担心,自己府里,我也不至于冻着饿着。” 虞贵妃劝不住,也不知道怎么劝,只能送孙睿离开。 看着儿子头也不回离去的身影,虞贵妃心里堵得厉害。 嬷嬷扶她回内殿坐下,虞贵妃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 这镯子是圣上送的,玉质清透,她戴了很多年了,养得越发温润。 摩挲着镯子,她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低声与嬷嬷道:“我是看不穿睿儿了,还是看不懂圣上了?我原以为我是最懂的……” 嬷嬷哑声道:“您别这么想。殿下遇事失落,一时说些伤心话也是情理之中的,您听了就好,千万不要因此怀疑圣上,您不懂圣上,那还有谁懂呢……” 虞贵妃咬着,没有说话。 第976章 酒 轿子落在冯太傅府邸的轿厅里。 傅太师从里头下来,对着前脚刚到的曹太保拱了拱手。 曹太保回了礼,但脸一直绷着,显然情绪不好。 两人与冯太傅同僚多年,对冯府亦是十分悉,门路往书房去。 冯家书房极大,边上连着间耳房,因冯太傅好风雅,三面皆是落地花窗,往外头看去,便是一汪湖水。 湖面不大,却有风趣。 耳房里已经温了酒,只等他们两人抵达。 傅太师先前在文英殿里说的也不是虚话,这样的雪天,就适合热酒与锅子。 可惜他们三个已经老了,不能跟年轻时一样,大冬天的开着花窗看雪景,身子骨吃不消。 当然,他们也不是来诗对对子的,再是好景致,在此时此刻,都无心欣赏。 一盏热酒下肚,傅太师叹了声:“我原总以为是我们三个想多了……” 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也算是把争权夺势的各种手段都看过了,因而傅太师在先前就品出了不对劲来。 可品出滋味来了,内心里还是存了一份念想,认为圣上不会那么离谱。 他们三个也了几次,把疑惑在心里,没有去圣上那儿试探。 毕竟是太荒唐了。 圣上选了一个他们谁都无法认同的皇子,这…… 孙祈、孙淼、孙睿、孙宣、孙骆,这五个,虽然能力各有高低,外家实力也不相同,有野心的,也有本不想掺合的,但这五人在三公眼中,并不是绝对不可以的人选。 圣上真的要立其中一人为太子,他们几个老家伙也能帮着多指点指点。 余下的,还能有谁? 也就孙禛年纪大些,再往下,连走路都没有走顺畅呢! 这不是疯了吗? “小公爷前一阵回京,我还与他讨论过,他让我再试试,”傅太师了眉心,“结果一试,试出来这么一个结果! 圣上先松口,再给三殿下安这么一个事儿,还叫我们再磨他两年…… 这哪里是磨啊,这是把人给磨废了!” “圣上总不至于真把心思落在八殿下、九殿下身上吧?”冯太傅叹息,“那也太小了些,都没有开蒙呢,也不知道往后是个什么子。 等他们能进文英殿了,我们三个早躺棺材里了!到时候怎么办?由谁来从头教起?” “教还是有人教的,”曹太保道,“怕就怕,不是个能教出来的!何况,我们躺了,大殿下他们都还在呢,到时候那场面……” 十几年的磨砺与奋斗,足够孙祈他们丰自己的羽翼了。 到时候,刚刚才冒头的小殿下们怎么与兄长们竞争? 还不是翻天覆地! 三公越说越惆怅,一辈子风风雨雨走到今天,排开公候伯府,朝堂上,就数他们三人最风光,结果眼看着能功成身退了,如此难题扔在眼前。 倒不是最后一定要心,而是正如蒋慕渊说的那样,他们入土了,他们的后人还要做官的,一旦站错了边,整个家族几十几百年的功业毁于一旦。 家业毁了,百姓也苦啊! 当年先帝登基前后的事儿,他们都是亲身经历了的。 那几天几夜,京城百姓人心惶惶,作一团。 “还是要想想法子,”傅太师道,“便是,也要圣上立个适合的太子。” “谁合适?”曹太保叹道,“原想着三殿下算是不错的了,可明州那事儿,我听着都头痛。” 头痛的也不是孙睿不分青红皂白,明知赵方史贪墨还替他粉饰,他们怕的是今朝有个虞贵妃,往后出个赵贵妃。 孙睿在御书房里的态度就是护着赵氏了,哪怕赵家真的倒下,圣上难道还能为赵方史贪墨而把赵知语给杀了? 赵知语还在,孙睿还护着,几十年后,谁知道呢。 “其他殿下,还是弱了一些……”傅太师道。 真有一个出极了的,岂会让他们为难成这么样子? 正是谁都差不多,才会一直纠结。 锅子没有动几口,热酒饮了好几盅。 冯太傅明显是吃多了酒,酒意上头,晃着脑袋道:“小公爷若是儿子,不是外甥,我们几个老兄弟还烦什么呀!” 曹太保没有醉,扶着酒盏的手抖了抖,撒了一半:“慎言!慎言!” 冯太傅没有听见,但也没有说,他醉得睡着了。 主人家醉过去了,做客的也不好再留。 傅太师与曹太保一道离开。 冷风面而来,吹得曹太保打了个寒颤,他了手,低声道:“可惜不是啊!” “你让他慎言,”傅太师咳嗽了一声,“你怎么自己也管不住嘴了?” 曹太保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不是年纪大了,吃了酒就犯糊涂了嘛!” 傅太师闻言,也笑,笑过了,剩下的也只有苦了。 两人在轿厅拱手告别,各自上轿回府。 傅太师也没有再叮嘱曹太保什么,他知道,这就是酒后失言而已,等酒醒了,没有谁会再说这种话。 不给自己惹麻烦,也断断不能给蒋慕渊惹麻烦。 这厢的小酌散席,另一厢,孙祈府中,又一盅热酒上了桌面。 孙祈和孙宣坐了一晚上了,大部分时候是闷声吃酒,偶尔说几句无关痛的话,事关孙睿的,他们两人谁也没有提。 孙睿遇着麻烦了,按说他们两个该高兴才是,可偏偏,那点儿高兴叫风一吹就散了,只余下一肚子憋屈浊气。 两人酒量不算出众,喝到现在,已经是差不多了。 孙祈借着酒劲,道:“五弟特特来我府上,真是来跟我看雪吃酒的?” 孙宣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他酝酿了一晚上,事到临头,只觉得准备好的那些试探之语都没有什么意思。 他干脆换一种说法,直接问了:“赵方史那事儿,皇兄掺合没有?” 孙祈拧眉,一双眼睛盯着孙宣,抿不说话。 孙宣也没有一定要他答,见状直接道:“我反正是一点儿都没有掺合,别说明州了,我都没有出过京畿,想往外头伸手都没有本事。赵方史的事儿,与我无关。” 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