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问。 车子还没有开过来,霍誉非看他胳膊上搭着外套,只穿件衬衫,非常单薄的样子,问他:“怎么把衣服了?” 顾骋面不改的说:“觉得有点热。” 霍誉非受了一下呼呼刮着的风……热? 于是伸手抓了一下对方的手心,很凉,甚至指尖有一点冰。 然后松开了。 “衣服穿着吧,小心着凉。” 顾骋不愿意穿。 他也是刚刚站在灯低下才发现自己西装的两只袖口都皱巴巴不像话,难看极了。 虽然已经没多少面子了,但里子还是要的吧? 霍誉非又催促了几句,发现对方并不打算听话,也就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了。 很快车开到了面前,顾骋快步走过去,握住了副驾驶的车门:“坐前面还是后面?” 霍誉非一笑:“前面吧,你学会开车了?” 顾骋点点头,拉开车门,等他坐上去,自己绕到另外一边,坐上了驾驶位。 锁上车门,转动钥匙,同时左手也搭上了方向盘。 在亮亮的灯光下面,霍誉非才看到,对方左手上仍旧带着当年那枚戒指。 而他呢? 霍誉非看了看空落落的手指。 他的戒指早在非洲时,被押解他的武装分子从手上剥了下去。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据说打算拿这个去求婚。 霍誉非不着痕迹的记住了对方的容貌特征。 几个月之后,终于和那位将军建立起了合作,霍誉非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找回自己的戒指。结果那个当时押解他的年轻人已经在一次火拼中失踪,连尸体都没有找到,或许是成为了别人的俘虏,那样下场可能会更惨。 因为长时间佩戴戒指,又在非洲那样的晒环境下,他的手指上留下了一个很明显的圈。 顾骋本来没有注意,这时候也看到了。 而且还盯着他不放。 霍誉非有点心虚,就看到对方忽然了过来……从他肩膀后面拉过安全带为他系上。 “好了。”顾骋说,然后给自己也系上安全带,“我们出发。” 车子平稳的开动,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霍誉非就主动开口,和顾骋随意的说着闲话。 他们谁都没有提这三年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也没有问对方。 顾骋不问,大概是因为他已经从李泽那里知道的差不多了。 霍誉非其实特别想知道,但他总是没找到恰当的时机。 但这不妨碍他在闲话里面夹杂几句不着痕迹的试探。 车子转过一个弯,开上了城市快速路,然后开进了繁华的城区。 霍誉非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b市也和他几年前离开时的样子有了很大不同。 因为马上就要办奥运会的缘故,中轴附近很多建筑拔地而起,觉整个城市的古老风貌都焕然一新。光溢彩的光影在玻璃上闪闪烁烁, 霍誉非漫不经心的问:“你觉得b市变化大吗?” 顾骋开车认真,也没有回头,双眼看着前方:“大的,我也很久没回来了。” 霍誉非“哦”了一声,有点不确定是顺水推舟问下去,还是就此打住。 这个时候车子忽然转弯,上了一个小坡,开进了一个种了梧桐树的老社区。 虽然路灯很暗很暗,草坪、地面、报刊收发亭……全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一路过来夜晚里陌生的街道也让他完全没有悉。 霍誉非还是很快辨认出—— “这是我们之前……的房子。” 顾骋把车在路边找了个位置停下,练的从手套箱里找出小本子和笔,写下自己的电话贴在了挡风玻璃内侧,然后看向霍誉非:“我们下车吧?” 看到霍誉非在注意这个,他顺口解释道:“这里停车位比较紧张,有时候会堵住别人的车。” 霍誉非看看他,特别自然的就问出一句:“你回来后,一直都住在这?” 顾骋点点头:“对啊。” 他忽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紧紧盯住霍誉非:“或者你觉得我应该住在哪里?” “这里就好的,”霍誉非揽了揽他的肩膀,突然觉得顾骋这样凶巴巴的样子……也可的。 他们一边上楼,霍誉非才又说:“就是小了点,会不会住不惯?” 看过顾骋开的车之后,绝对想不到他住在这样的地方。 过了几秒,顾骋才回答:“小一点也好。” 一瞬间时光倒转,这是当年霍誉非说过的话,现在却从对方嘴里一次不差的复述出来。 霍誉非心里一动,慢慢的说:“你不是说,我们以后会有大房子的吗?” 顾骋忽然停住。 他深深呼了一下,然后又呼了好几下,仍旧觉得呼有点颤抖。 颤抖也没办法,他现在不得不开口:“你都记得?” 霍誉非失笑:“我记很好的,读书的时候成绩基本都在a以上哦。” 顾骋被他这句有点小得意的话说的瞬间放松,而陡然从极度紧张的情绪里放松下来,他呼反而颤抖的更加厉害。 顾骋说不出话。 或者说他不能在这种狈而失控的时候开口。 所以他捉住了霍誉非的手,一遍一遍用力着那只留下戒指印的手指头。 动作七八糟的。 霍誉非就知道他小心眼的小兔子一定会惦记这个。 他轻轻一叹,出手指抱了抱他。 “对不起,把你送我的戒指搞丢了。” 顾骋摇摇头,没说话。 霍誉非更加用力抱了一下,然后松开:“走吧,我们回家。” 他不应该忘记的。 这是他们的第一套房子,对他来说“家”可能还有另外的指代,比如b市主宅,比如雪梨的别墅,比如墨城的小套间。 但对于……孤儿的顾骋。 “家”这个字,其实是特指。 钥匙进锁孔,沉重的旧式防盗门被轻轻拧开。 屋子里黑的,直到顾骋首先开了灯,然后明亮如昼。 霍誉非却怔住了。 室内的所有布置都和三年前他们离开时一样,窗明几净。就像是他曾经对霍启东说的“按下了暂停键”,所有家具、布置,连同他们一起生活的记忆,全部都被细心妥当的收藏。 还有那些大大小小、形态各异、随处可见的小兔子。 小兔子钥匙环、小兔子抱枕、小兔子水杯、小兔子羊毡摆件……但这些通通不是霍誉非惊讶的原因。 他一瞬间怔住是因为,在所有的“小兔子”身边,都多了一个成双成对的“向葵”。 尤其是小客厅中央茶几上摆着一个扭转形态的水晶花瓶,里面挤挤挨挨了巴掌大的小向葵。 霍誉非走过去,弯用手指头碰了碰娇花瓣上残留的水珠。 若有所悟。 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转头要笑不笑的看看对方:“你喜小向葵?” 顾骋略略有点心事戳破的尴尬,但仍旧肯定的点点头:“很喜。” 霍誉非其实并不是多么念旧的人,在离开之后,他很快就把这个地方抛之脑后。并且再也没有提及过,好像他没在这住过似的。 这一点,顾骋好像和他不一样。 霍誉非已经换上了拖鞋,坐在沙发上,特别近的距离去玩那束向葵的叶片,心里为竟然找到了自己和顾骋这么大的不同而微微惊讶。 他印象中,顾承岳也绝对不是恋旧的人。 在京安福利院生活了那么多年,在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头多看一眼。从大学开始,自己的东西就很简。因为很在乎别人的眼光,再怎么样衣服也不会穿得很差,但一共就三五件,挂在衣柜里空的。其他方面也一样,顾承岳从来不会去收集没有实际用处的小物件,不会在手边留没有用的东西,每一次搬家,都只有简简一个小包。除了必要的东西,他什么也不会留。 大概是因为……这样比较有安全? 霍誉非抬头,目光就落在轻而易举就找到各种东西的顾骋身上,手指头下意识卷了卷叶子。 一小杯果仁酸被放在了他面前,手边又放上了一个小勺子。 然后顾骋特意把那瓶小向葵从他手里解放出来,挪的远远的,并且一下下整理着被霍誉非玩了半天的叶子。 虽然他表情还是冷冷淡淡的。 霍誉非还是莫名其妙觉得对方其实是心疼了。 他莫名其妙有点不高兴。 不过顾骋注意力很快就从小向葵身上落回到了大向葵身上。 他隔着一点距离坐在霍誉非身边,催促他吃东西。 霍誉非尝了一口,觉得有点甜,本来下意识想要推给顾骋,动作中途又收了回来。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