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几秒,就收回了还有点漉漉的手指。 坐在那里盯着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地面,神情很沉默。 霍誉非也沉默。 有时候他也想,自己这个样子是不是不太好? 把自己很多的愿望,很多的快乐,都寄托在顾骋一个人身上。 这样是不是会太为难对方了呢? 如果他真正的关心对方,就应当保持适当的距离,悄悄的关心他,帮助他,为他扫平障碍。而不是这样怀心事的靠近,一点点博取他的信任,利用自己对他的了解,几乎是故意的,让顾骋喜上自己。 当然他也从来没想过顾骋有喜上同的可能。 于是就差错。 然后呢? 他几乎是敷衍一般的尝试着拉开距离,继而就用了无数的借口来证明这是不可行的。 真的不可行吗? 就算是顾骋喜一个人会喜很久,那么当这个人从他生活里完全消失的时候,又会久到什么地步?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 总会从此不再提起这个名字吧? 从此不再提起霍誉非这三个字。 这是他没法忍受的。 想一想,如果连顾骋都不再承认霍誉非这三个字。 那么他还能是谁呢? 霍誉非有点难过。 他的一切本来就是一场偶然。 偶然里的偶然。 决然离去,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又莫名其妙重返人间。 他有很多的遗憾的。 他有很多的心愿的。 但是当他真的有机会去实现这一切的时候,却发现所有的遗憾和心愿都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不是他的。 因为顾承岳已经永远的消失不见了。 只有霍誉非。 幸运的是,还有顾骋。 是不是? 他从水里伸出漉漉的胳膊,握住了坐在一边发呆的那个人的手。 把自己的手指一一穿进去,然后一点一点扣紧。 想一想,如果顾骋喜上的人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随便的什么人。他真的可以接受,可以容忍吗? 恐怕也很难吧? 因为那个样子,未来的许多事就完全失控了。 与其那个样子,还不如让他抓住机会,把这个人紧紧握在手里。 反正,没有人会比我对你更好,是不是? 顾骋被漉漉的手指惊动,却没有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偏过一点头看看他:“怎么了?” 霍誉非轻轻咳了两声:“这是我第一次认认真真谈恋。” 顾骋不握紧了手指。 但他还是很平静的反问:“所以?” “所以可能不是很有经验。”霍誉非说,“你看,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你生气了。” 这句话是骗人的。 他不但知道,还知道的特别清楚。 霍誉非闭着眼睛都能清清楚楚看懂顾骋那种失落、无助、以及藏得很深的小自卑。 顾骋抿了抿嘴,沉默了片刻。 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了,长到霍誉非已经在心里默默划掉“计划a”,转而打算开始“计划b”的时候。 顾骋忽然说:“我其实也没有经验。” 霍誉非:……? 套路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顾骋不像是另外一个人那样“处心积虑”,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发自真心。 “我知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你知道吗?”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我觉得很失落,也觉得……自己很没用。” 他把头低得更低了一点,像是要藏起来自己的表情。 声音也闷闷的:“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并不比别的人差。可能最开始我有的东西比其他人少一点,但这只是开始,总有一天,这种差距会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微不足道。我想照顾你,也觉得自己可以照顾你。其实刚刚最开始走进这里的时候,我也对自己说了,没有关系,虽然我们之间差距可能很大,但总有一天我也能走到很高的地方。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我这样的想法实在有点太幼稚了。” 是的,太幼稚了。 因为他注意到很多,一开始震惊之下,而被他忽略的细节—— 又厚又软却干净得连最上面那层细绒都白得发光的地毯。 圆润光滑没有丝毫接有着象牙一般质的沙发椅扶手包边。 桌子上散落的几颗在玉宝斋也能标到天价的玛瑙樱桃。 弧形台上细密致几乎找不到一点瑕疵的线脚。 被夜风鼓鼓吹起,却又被尾巴上一颗颗编织着苏络子的珍珠拉了回来的玉白纱帘。 更不要说这一栋房子所占的面积、所处的地段。 至少距离b市繁华的中心不会太远的,但他却从来不知道在市区有这样大的一片闹中取静的僻壤。 从来不知道。 他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 很多很多霍誉非一出生就视作理所当然的东西,对他来说,如果没有一个特殊的契机永远也不可能了解。 后面的话顾骋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想说下去。 让他在自己喜的人面前承认自己没用,其实已经很让他难堪了。 可能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为他遮风挡雨的缘故。 他喜一个人的方式,就是竭尽所能的对他好,让自己成为那个,对方可以依靠的人。 就算让他吃再多的苦,也没关系。 也会很快乐。 一边兼顾学业一边各种兼职,不累吗? 假期里连续五六天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不累吗? 因为长时间的久站,他小腿常常硬肿,要在门口活动很久,走进家门的时候才不会被霍誉非发现。最开始拍平面,因为毫无经验和人脉,无论什么原因重拍,最后都只有他被摄影师卷着剧本批头大骂。他也只能诚恳道歉,请对方不要换人,再给他一次机会。 而转头面对自己喜的人,他只会笑着说“今天学到了很多东西”。 他也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每一天,在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上,他都在进步,都在成长。 这让他信心,自己每一天都更加有能力对自己喜的人更好一点。 他从来不会对霍誉非有任何要求,因为在他眼里,对方已经是最好的了。 而现在他也忽然得知,对方确实是最好的。 甚至还要更好一点。 比他所能想象的要更加的好—— 对方有着令人羡慕的父母,有着漂亮又能遮风挡雨的家。 而且还那样聪明,好像什么都懂。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一个漂亮的成绩,又很有能力。 甚至他们两个人之间,霍誉非做的饭也要比他做的好吃一点,写的字也要比他写的好看一点。 就算是穿着最为廉价的衣服,也不能遮掩他身上天之骄子的自信和光。 顾骋把脑袋埋在了膝盖上。 更加失落了。 所以我能够做什么呢? 我能为他做点什么呢? 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永远也不可能被他依靠。 浴室里安安静静,连水声都几乎不存在。 霍誉非惴惴不安的看着顾骋。 他的一只手还被对方紧紧握着,于是就伸出另外一只手,小心翼翼的在顾骋茸茸的后脑勺上摸了两下。 他很担心,也有点害怕。 顾骋,该不在会偷偷摸眼泪吧? 他知道顾骋从小到大,无论遇到多么艰难的事情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所以万一对方真的哭了,那他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