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暖暖 许家给从各地赶来参加酬天祭的天师术士们都准备了住处,叶之却带着迟筵直接回到了叶家。不是他当年养病所在的那处别苑, 而是叶家主宅。叶家和许家离得不算特别近, 但也不远,都在同一片区域内, 开车行驶约半个小时就到了。因为过去叶之不住在这儿,迟筵印象中以前自己很少来这里, 偶尔过来几次也是同迟家人一起参加一些活动。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汽车一路开了进去, 只能模糊地透过车窗看见外面建筑黑的轮廓和挂在屋檐下的橘灯笼, 整个叶家大宅都笼罩在寂静之中。 “怎么看不到人……”迟筵望着窗外忍不住喃喃道。 “我那两位兄长去世之后他们的亲眷也就搬离了主宅,其他的旁支也都不住在这里, 所以很多屋子就空了下来。”叶之解释道。 汽车驶进内院,在一幢二层小楼前停了下来。叶之带着迟筵一同下了车,打开门走进去。 “所以现在之哥哥一个人住?” “嗯。”叶之一边外衣一边应道,“我怕吵,所以一个人住这里,管家佣人医生都住在外院。” 迟筵想起叶之的病,的确是喜静怕吵,不能动怒, 不能过喜,不能有明显情绪波动;也不能劳累, 不能做太耗费体力的事情。所以当年为了养病他才会住到别苑。 叶之已经下外套,转过身领着迟筵向楼上走去,推开一间屋门, 站在门口手搭在迟筵上,低头看着他道:“阿筵今天住这件屋子,你先自己收拾一下,然后到哥哥那里去,我房间在隔壁。” 迟筵点点头,低声应道:“好。” 他看见叶之眯起眼睛笑了一下,松开手转身进了隔壁的屋子。 屋子看起来是没什么人住过,但打扫得很干净,迟筵没什么东西,直接进浴室去洗澡。他的行李还都在许家,跟叶之回来的匆忙,也没带换洗衣服,本来打算凑合着穿上自己刚换下来的衣服,结果从浴室出来后看见上放着一件叠得整齐的白衬衫,不用想也知道这件衣服本来属于谁。 迟筵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叶之果然还是把他当小孩子。以前他年纪小,虽然客观来讲只比叶之小五岁,但从外表上看却小得多。他九岁的时候叶之已经是一个身材开始长的少年;而他十五六岁逐渐长高步入少年的时候,叶之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一个成年人了。所以那时候有时候他在别苑住没有换洗衣服,叶之就会把自己的上衣借给他当睡衣,晚上房间只有他们两人,没有其他外人,也不会觉得太奇怪。 现在这小楼里虽然也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但自己毕竟已经长大成年,觉上还是有些不对。迟筵把那件衣服拿在手里,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换上了,报着些许自己也不敢明言的隐秘心思——在心底,他期盼着能和叶之更亲密一点。 隔壁的门虚掩着,透过门可以窥见屋里暖黄的灯光。 迟筵悄悄推门进去,站在门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连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叶之正穿着一身黑的睡衣躺在上,翻着一本书,看见他呆站在门边便抬起头轻轻笑了笑,拍拍自己身侧空着的位置:“阿筵,过来。到哥哥这里来。” 迟筵顺从地走了过去,爬上坐到另一边。 当人活到一定岁数之后,年龄差别带来的影响会越来越小,五十岁和五十五岁好像没什么不一样;但是在人小的时候,一岁的差别也会显得非常明显,更何况是五岁。在小迟筵心里,他的之哥哥一直是更为强大的一方,是会保护他而永远不会害他的人。所以在他还是一个幼雏的时候就很听叶之的话,就像自然界中懵懵懂懂的小兽跟在大兽后面一样。兼之叶之身体不好,迟筵又喜他,更不敢惹他生气,在他面前总是十二分的乖巧顺从。 而这种习惯延续到了现在,他还是下意识会听从叶之的指示,打心底里不会生产任何违背对方的念头。 他这样听话的模样明显取悦了叶之,叶之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挨着自己,忍不住轻轻抚着他的后颈道:“阿筵真乖。” 他的手指冰凉的,带着寒意,得迟筵后颈发,轻轻哆嗦着,他下意识想躲,才往旁边躲了一下,看见叶之眯了一下眼,就又不躲了,向叶之的方向靠了靠,任他抚摸着自己的脖子。 叶之眉头舒展开,将膝头的书放到头柜上,向迟筵的方向侧了侧身子,依然一下一下轻轻隔着衬衫抚摸着他的脖颈和脊背:“我听说这次是许家兄妹把你带来的?怎么带你来的?” 迟筵下意识躲闪着他的眼睛:“就、就让我冒充小欣的男朋友,自然而然地就跟着回来了。” “小欣的男朋友……”叶之轻声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心思,“阿筵和他们关系很好?这些年在外面还一直联系着?” “也没一直联系。就是正好碰到了。”迟筵垂着头小声道。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叶之黑睡衣领口出的锁骨,在暖黄的灯下似乎泛着柔和的光芒。他不敢再看,调转了目光,看在别人眼里倒像是在心虚。 “嗯。”叶之的表情和语气依然平静无波,手下却加了几分力气,滑到线的时候狠狠在迟筵间的软上拧了一把,“正好碰到了就正好假装人家男朋友,过两天大概就该正好假戏真做地成婚了吧。办喜宴的时候是不是得记得给哥哥发喜帖?” 小混蛋,从外面看着瘦,一摸才知道从小到大上那块软就没下去过。 迟筵被他掐痛了,抬头看了叶之一眼,随后自己伸手掀起衣摆看向右被叶之掐过的地方,再仰起头看向叶之:“……红了。” 叶之受不了他那个眼神和表情,好像自己怎么欺负了他似的,让他忍不住就想真的把他抱进怀里好好欺负一顿。其实他刚才也就是解解心瘾,并没使太大的力。 “是我错,乖,过来,哥哥给你。”他只好妥协道。 迟筵从鼻子里应了一声,这次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窝进叶之怀里,悄悄伸手搂住叶之的。 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九、十岁大的娃娃一样腻歪,不害臊;我就腻歪这一会儿,我都将近八年没见过他了,久别重逢亲热一点不也很正常吗…… 迟筵咽了口唾沫,下心底纷的声音,开口道:“我没有瞒着之哥哥的意思,但是在外面我也找不到你联系不到你,只能找许瑞和许欣帮忙。我和许欣真的都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就是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她也不喜我,我也不喜她,要不是怕许伯父伯母生气,我当时差点假装许瑞男朋友让他帮忙。” “‘假装许瑞男朋友让他帮忙’……阿筵还吃得开的。”叶之的手停住了,轻笑一声道,“你倒是和谁都能当情侣,嗯?” “我们真的只是朋友,真的。”迟筵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什么都不会瞒着之哥哥的,如果、如果我真的有了人,一定会告诉之哥哥的。” 虽然以现在的状况来看,他也不太可能再喜上别人。 “嗯。”叶之仰面躺着,目光变得幽深,“那阿筵喜谁?” “……我谁都不喜。”迟筵闭上眼睛,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叶之的睡衣,“就喜之哥哥。” 小骗子,就会花言巧语讨人心的小骗子。他也是这么骗的许家兄妹让他们都甘愿假装情侣帮他的?心里故意这么想着,眉眼还是忍不住变得柔和,声音也放轻了:“……嗯。” 迟筵悄悄睁开眼想看看叶之是什么反应,就看见男人平躺着,眼眸半阖,长长的睫垂下,明显是没什么反应,并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虽然知道这反应再正常不过,迟筵心下还是有些黯然,忍不住跪坐了起来,俯下身轻轻啄了啄叶之的。 叶之睁开眼看向他,沉黑的眼眸里看不出太多的情绪,但显然很是意外:“阿筵?” 迟筵一下子畏缩了,也不知道刚才自己怎么就油然而生一股勇气敢这么做,他有些慌张无措地跪坐在男人身侧,搜肠刮肚地找着借口:“……就是,之哥哥的身上太冷了,阿筵想给哥哥暖暖。” 这是那天傩神庙里那东西的说辞,让他“给他暖暖”,迟筵此时下意识地就说了出来。不过叶之是真的体寒,手凉,也是凉的。 迟筵垂着头跪坐在那里,暗自用余光观察叶之的反应。自己毕竟已经二十多岁了,是一个正常的年轻男人,又不是真的天真可的小娃娃,也不知道这样装痴卖傻还有没有用,是不是会惹人生厌。 叶之抬起眼看着他,弯起嘴角笑了:“是么?那阿筵再给哥哥暖暖好不好?”语气中是一如既往的纵容和宠溺。 迟筵一下子抬起头睁大了眼睛。他当然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什么小孩子,也和乖巧可什么的沾不上关系,叫对方“之哥哥”特别是自称“阿筵”的时候也会尴尬脸红——然而这件事很大程度上是由他所面对的那个人所决定的,他愿意宠他、纵容他,那么无论他是否长大,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待他如初。 在叶之面前,他永远都可以做张开手要抱抱的阿筵。他可以永远都长不大。 迟筵低下头,贴近对方的脸,伸出软软温热的舌小动物一样轻轻舔上叶之冰冷的:“……好。” 第108章 怪事 叶之起初还颇为甜享受地任由迟筵一个人胡着,任他毫无章法地试图用自己的舌去“暖他”。撑了片刻后便忍不住了, 翻过身将迟筵在身下吻他, 半晌后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低着呢喃:“……我的阿筵真甜。” 迟筵的脸瞬间就更红了, 睁着眼睛怔怔看着他,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叶之重新倾身了下去。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纠许久才搂着一同睡去。 迟筵糊糊地只觉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别苑里也有一间房间是他的, 可是他从没在那间房里过过夜, 只要留宿在别苑,就会和叶之一起睡在他的房间里。 这觉可真奇妙, 两人明明分别了这么多年,彼此都有了许多改变,可是再次见面之后竟像是从未分开过,甚至对方怀抱的觉都是那样的悉。许瑞说的一点都不对,他的之哥哥,明明就还是他的之哥哥。 迟筵搂紧了身边的人,脑海中模模糊糊地回想起外公说过的话“……男孩子要主动一点,要不然都让别人抢跑了”。之哥哥这么多年下来身边也没人, 可他愿意和自己这么亲热,那自己再主动一些是不是就能把他抢成自己的了?心底却又有一丝不自信, 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些气话。迟筵也听不太清那些话是什么,就这样在蠢蠢动和裹足不前间摇摆着、徘徊着,渐渐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屋里一片黑暗,早已熄了灯,走廊里却亮着灯,一丝灯光从门里透了进来,同时透进来的还有低的人谈的声音和一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听出一个声音好像是福伯的:“……三爷,迟老爷子要没了,要不要让迟少回去看一眼?” 还有之哥哥冷冷淡淡的声音:“看什么看,阿筵现在和他们有关系?” 然后那些声音就都消失了。男人走了进来,卧室门被阖上,锁住。迟筵觉到一只冰凉的手落在自己额头上,然后顺着额头滑了下去。他到冰冷的气息接近,眼角处烙下一个寒凉的吻。 男人在他身边躺下,把他搂进怀里。 迟筵向对方怀里缩了缩,再次睡着了。 心头却浮现上一丝淡淡的疑惑和担忧。不知道之哥哥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了,这次回来还没见他发病,但是身体却更冰了,印象中以前即使在发病难受的时候他的身子都不会这样凉…… 一夜无梦,翌一早醒来时迟筵只觉神清气。叶之还像昨夜一样靠坐在他身侧翻着书,见他醒来就低头亲了亲他右眉:“阿筵快去洗漱,再不醒早餐要凉了。” 海鲜粥鲜美可口,蟹黄灌汤包香气扑鼻,都是迟筵吃的,一尝味道就知道是叶之亲手做的。也不知道叶之是什么时候起开始准备早餐。迟筵小时候不懂事,喜吃叶之做的东西,就经常撒娇耍赖让他做,也不太懂得心疼人,如今大了回想起来更觉得心中酸涩。 “之哥哥,你多休息,不用特意给我做吃的。”在厨房里一忙碌起来就是一两个小时,他怕叶之的身体承受不住。 “这有什么,”叶之坐在一边浅笑着看着他,“留下来陪着哥哥,哥哥天天给阿筵做。” “那,哥哥现在身体怎么样?有好一些吗?” “嗯。”叶之沉了一下,笑道,“还是老样子,就是那么吊着,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他越是这样无所谓的语气,迟筵心里越是难受,没法想象这个人离开他,没法想象这个人会消失在世界上,无处可寻,再也见不到。 “以后不许做饭了。”没法控制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 “只是做饭真的没问题的……”叶之抬眼看向迟筵,看见对方有些泛红的眼眶才打住这个话题,似乎没想到迟筵反应会如此强烈,试探着换了个话题,“好好好,阿筵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好的。”迟筵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反应过度了,暗想着以后要盯住叶之不让他做那些劳神费力的事,好好静养。 提起昨晚他倒是又想起来一件事:“我昨天晚上半夜醒过来,好像听说……我祖父过世了?” 其实正如他昨天听到叶之说的那句话,他现在确实和迟家没什么关系,他和迟老爷子也没什么情,若真要说的话,原本还有几分怨气,离开迟家后就连怨也懒得怨了,只当对方是陌生人。 没想到叶之却有些讶异:“过世?阿筵你从哪里听来的?迟老爷子好着呢,只不过他现在在闭关修行,不怎么见人。你放心不下的话我可以带你回迟家看一看。” “可是我昨天晚上听见你和福伯说话……我听见福伯说的‘迟老爷子要没了’,还提到了我。”迟筵有些疑惑。 “你听错了。”叶之平静道,“福伯是来给我送药的,他说的是‘药没了’。” 迟筵心中还是有些犹疑,但由于叶之表现得过于冷静笃定,他也只能暂且将疑问按捺下去。 吃过早饭后迟筵由昨天那位司机开车送回许家,并向叶之应诺了晚饭前还会回去。 迟筵离开后叶之便独自回到卧室,站在窗前目送着黑的汽车渐渐驶离,情不自出一抹微笑。 终于,他的阿筵又回到他的身边了。 他转身在上坐下,伸手抚过昨晚迟筵躺过的那个位置,眯了眯眼。 阿筵说他喜他,他主动来亲他。叶之又想起了昨晚灯光之下迟筵躺在这里被他亲吻的样子,脸红扑扑的,眼睛很亮,汪着一层水光,家养的小动物一样依恋地看着他,看得他心软成一团,又的,恨不得把对方捉到手心摆。 同样是吻,那晚在傩神庙阿筵可不是这个样子。 他的阿筵是傻。可是再傻,在外面五光十的社会里历练了那么些年,他会不知道亲吻是什么意思?他会不知道那样亲密而亲热的吻是什么意思?从在傩神庙时的反应来看,他明显是知道的。 小坏蛋,就是假装可怜故意来勾自己的。 叶之整颗心都飘了起来,一想到他的阿筵那时义正辞严郑重其事所说的“我有喜的人了”就是指的自己,哪怕只是有可能指的自己……他闭了闭眼,强自按捺下去醉酒一般漾的心绪。如果是从前,现在大概已经要发病了。 他轻轻笑了一下,逐渐冷静下来。小混蛋,傻阿筵,哥哥倒是要等着看看,你要怎么办。 迟筵到了许家见到许瑞后还是忍不住打听道:“昨天晚上迟家没发生什么事么?我祖父那边有没有什么事?” 如果真是迟老爷子故去了,哪怕是病危,那么消息一定会传出来,许瑞他们也能得到消息,瞒是瞒不住的。 许瑞疑惑他突有此问,仔细想了想道:“没听说什么消息?你是听说什么了?” “我昨晚上好像听说我祖父没了,觉像真的一样,但之哥哥说我是听错了。”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