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开始使用自己真正的嗓音说话,音和血鬼猎人别无二致,声调和语气却属于血鬼亲王。 这样的作态,无疑是已经承认了那个名字。那个属于“血鬼猎人”的名字。 情势仿佛在一瞬间逆转过来。风声鹤唳战战兢兢等待审判的人由违反规则的人类,变成了制定规则的血鬼亲王。 迟筵站在那里没动,他不是听血鬼的话,他只是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的锁骨左上处有着两个细小的伤口,还在向外淌着血,方才事出突然,血族甚至没能来得及给他处理好伤口,然而迟筵现在已经无法分出注意力给自己身上的伤。眼前的一切太过荒谬,他甚至有些不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怔愣给了叶之机会。叶之没再给他理解、思考、做决定、下判决的时间。 血鬼迅速闪到了人类的身前,搂住对方侧,伸出獠牙刺入柔软的侧颈。人类瞬间力,闭着眼睛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 血鬼的獠牙上可以分泌使猎物短暂失去意识的毒。 叶之伸出手蘸着津抚平了人锁骨处那两个小小的伤口,抱着对方昏过去的身体,一时有些茫然。他本能地知道这件事有些棘手,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把人抱回自己窝里再说。 把阿筵带回家里,再慢慢求他。人说夫头打架尾和,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别怕。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自己的大衣将人裹起来,抱着迟筵走出了卧室。 管家先生疑惑地看着摆出一副出门架势的亲王殿下,不明白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殿下这些天不是一直在屋子里和准王妃殿下玩得很开心么? 血鬼亲王平淡地吩咐道:“准备回去的飞机。” “回去?现在?殿下您是这个意思吗?”格雷谨慎地确认着。 “嗯,”血族伸出手抚平人类微微蹙起的眉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道,“直接回城堡。” 第89章 棺材 迟筵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黑暗的密闭空间里。空间不大,是完全封闭的, 四面都可以碰到阻隔, 可以觉到气的进出,呼不会困难, 所以应该没有封死,只是心理上还是会受到窒闷。 他像是……被关在了一具棺材里? 一只胳膊搭在他的上。 迟筵可以觉到他的左侧躺着一个人, 一个浑身冰冷、没有心跳的“人”。 他刹那间想到了童话里蓝胡子的故事。 血鬼仿佛在和他玩一个游戏,一面用血鬼猎人的身份给他提供信息、博取他的信任, 一面用血鬼亲王的身份迫他一步步走入陷阱。他如果老老实实地陪着对方玩, 那么一切好说,游戏结束, 成功逃;但是如果他过于好奇,非要揭开游戏的真相,血鬼就会要他的命。 所以现在他是被艾默尔亲王关在了棺材里等死?旁边那位就是因同样原因丧命的他的先辈?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了那条胳膊上,试图先将它推下去。不管怎么说,即使同病相怜,在一个棺材里被一个死人搂着还是有点瘆人。 然而迟筵并没能成功地把那条胳膊推下去,尸体反而更用力搂紧了他,同时低头在他脖颈上啄吻着, 嗓音沙哑地喃喃着:“乖,宝贝, 再陪我睡一会儿。” 迟筵一下子僵住了。他甚至不知道究竟该怎么称呼对方。犹豫了片刻,他试探着开了口:“……叶之?”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艾默尔亲王就是叶之,那么说他是会说汉语的, 却骗着自己同他说了一个月的英文。真是想想就生气,甚至一时间气得忘了害怕。 迟筵觉得自己真是傻,明明一开始第一次做那个梦的时候就是因为无意中看见了血鬼出的一只手,梦的对象也只是那只苍白而模糊的手;在见到叶之后那只手才开始变得清晰,毫无违和地由血鬼的手变成了叶之的手,梦里的人也随之变成了叶之——他的本能已经分辨出了二者本就是同一个人,并在很早的时候就已梦的形式告知他答案,他自己一直却蒙在鼓里。 想到这里迟筵又不免想到一个问题,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推了推身边人问道:“叶之,之前我做了很多关于你的梦,那些是你做的吗?” 如果这一切都是对方的布局和设计……他闭了闭眼,那也太可怕了,不知道这位血鬼亲王究竟是想玩自己到何种地步。 “不是我。”黑暗中血鬼抬起身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睛,“宝贝,不要这么疑神疑鬼的,那只是你的梦而已。” 想了想他主动补充道:“但是那天晚上在我那里发生的不是梦,你看到的是真的我。你那么可口地扑过来蹭着我,我本拒绝不了。”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绵低回的笑意。 混蛋。无的混蛋。 迟筵只觉得脸一阵阵发热,他偏过头去,不想再回忆之前的事情。 他恋艾默尔亲王,可他是真的信任叶之,发自内心的、本能地信赖着对方。然而事实证明血鬼猎人身份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他现在并不敢奢求别的,只希望能安然无恙地离开这位亲王殿下。 “您究竟要做什么?”他直截了当地问,“想血或者是想做什么都可以,如果三天不够三十天也可以,我都可以属于您,完全足您的一切需求,您想怎么玩都可以。” 他的声音微微哽咽了一下:“但是这次您可不可以不要骗我,约定结束之后直接放我走?” 血族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道:“阿筵,你是在和我生气吗?我对天发誓,除了我不是血鬼猎人之外,之前我对你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 说得好像一只血鬼对天发誓真的有用一样。 他将人类翻过来,完全拥进自己怀里:“真的。我起初也没想骗你的,是你说你讨厌我,讨厌我你的血,我不想你害怕我躲着我才装成是血鬼猎人。” “你讨厌我你的血,那你来喝我的血好不好?你上次还喜喝我的血的。阿筵,别生我的气,是我错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别这样。”他说着直接就要把手腕递到迟筵嘴边,完全忘了凭迟筵的本事本咬不破他的皮。 “我不要。”迟筵偏过头躲了过去,不再说话。 叶之摸不透他的心思,想方设法想讨他心,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思量了片刻试着道:“这个棺材你喜不喜?觉得舒不舒服?这是我的棺材,其他血鬼都羡慕得不行,以后我们就一起住在这里。” 迟筵不明白这位血鬼亲王三番五次变着花样彻头彻尾玩过自己之后如今这番作态究竟是想做什么,但他已经不想再在这棺材里待下去了,于是趁机道:“太黑了,我想出去。您能放我出去吗?” 依旧是疏离而恭敬的语气,甚至比他最初面对艾默尔亲王时的语气还要疏远。 叶之有些手足无措,他宁愿迟筵斥责他或者用随便什么方法惩罚他也比现在这个样子好。这样的人让他觉无计可施。 他想强硬一点,比如说“你不答应永远和我在一次就别想从棺材里出去了”,但既舍不得又不敢;他只能顺着对方的心意来,不敢再违逆半分。是以闻言后叶之连忙讨好地把人抱住:“好好好,我的小乖乖不要再生气了,老公这就带你出去。你不喜的话我们以后还继续睡好了。” 其实他是真的想带着迟筵睡棺材,并不是有意吓唬人。作为血族骨子里和传统上对棺材的偏倒是其次,他就是喜把人放在自己身边,在自己的小空间里,只有彼此两个再无其他的那种觉。 他觉得睡棺材很温馨,可人不喜,他也没办法。 不过以后的子还长着呢,一定还有机会带阿筵领略到在棺材里温存的妙处的。 叶之推开棺材板,把迟筵直接抱了出去。他的棺材较一般的高,四壁平滑,他担心人爬出去有困难。 迟筵被放到地上之后才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地面和四壁都是石质的,墙壁上左右各有一个铁制烛台,上面燃烧着橘的烛火。这里空间不大,空的,只有中间摆放着一口漆黑而沉重的木质棺材,侧面有一条蜿蜒向上的石阶。 迟筵不由自主地又回头看了那口庄严肃穆的黑棺材一眼,他方才就躺在那里面。 叶之指了指向上的石阶:“我们现在在地下,从这里可以直接通到我的卧室,但是要爬一百多节的台阶。”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迟筵:“阿筵,我抱你上去吧?”在他眼里普通人类真的是柔软得一捏就碎,孔雀他现在简直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献殷勤的机会。 “不用了,谢谢您,我可以自己走上去。”虽然从昏中醒来后有些浑身无力,但是爬楼梯还是没什么问题。 他是真不懂血族亲王在演哪出戏,自称老公自称得那么练,态度也堪称殷勤至极,难道是自己在梦中的表现取悦了这位亲王殿下,让他觉得有意思,所以继“友善无能的血鬼猎人”之后又编排了一出“二十四孝老公和他的小娇”?自己该不该陪着他演下去?自己如果不配合他会不会直接变脸杀了自己? 迟筵这样一路胡思想地爬着石阶,出口是一个宽大的卧室,布置和他在“梦中”见到的那间卧室很相近,装饰很少,只简单摆放着头柜、、衣柜和壁炉,因而显得空间更加空阔。墙上开着两扇小小的窗子,没多少光透进来,使室内显得尤为冷。 叶之牵着他走出卧室,去别处参观:“这里已经有些年头了,室内格局和建筑模式都比较老旧,卧室这里是我后来扩建过的,其他地方都没有动过,每年只是例行维修,以后都可以按照你的喜好装修改建。” 迟筵被血鬼牵着游览整个城堡。果然如叶之所说,其他地方很多卧室面积都很狭小,并且全部闲置着,可以看出主人并不常光临这些地方,而城堡里也很少有访客造访。 最终叶之带他走出城堡,来到了院子里。 花圃里层层浓绿的枝叶掩映之中已经依稀可以看见白的花蕾,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 迟筵走远几步,回望这座建筑。此时已是白天,蓝天之下黑的城堡庄严肃穆,东西两座塔的塔尖直指苍穹,犹如西洋棋中的黑骑士。他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座建筑正是当初叶之发给他的照片中的古堡。他当时还不以为意地说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过来看看,却没想到一语成箴,主人真的把他带过来了。 想必叶之当时说的确实都是真话,并无刻意夸大吹牛的意思。毕竟……他其实是血族的亲王。 叶之紧走几步追上他:“我大多数时候都住在这里,你当时也说过你喜这里,所以我就直接把你带到这里来了。你不喜的话我们可以再换其他地方。” 迟筵抬起头看向他:“可是我现在只想回去,我得回去上课。” 血鬼握住他的手,低头凝视着他:“抱歉,阿筵,暂时只有这个不行。在我可以确定自己已经抓住你之前,我不会轻易放开你的手的。” “学校那面我会给你请假,你可以上网看课程视频,也可以通过网络和你的同学们、提作业。如果你还觉得这样不利于你的学业,我也可以聘请相关专业的教授直接来城堡里教你。”血族补充道,“我会尽可能地不给你设限制,也不耽误你的发展。” 迟筵吓了一跳。虽然现在国际上知名高校的教授都时间宝贵极为难请,但他相信这也难不倒这位亲王殿下。 被血鬼抓在古堡里关起来已经够可怕的了,他还不想被关在古堡里天天补专业课。 迟筵想都没想地拒绝道:“谢谢您,这就不用了。不过……您能想办法免除掉我所有的课程作业吗?” 第90章 古堡轶事 艾默尔城堡中的所有血族仆从都能够看出亲王殿下的甜和忧伤。 亲王殿下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从前基本没什么情绪,对一切事物都表现得冷冷淡淡, 无聊的时候就会去棺材里睡觉, 一睡就是几百年。 可是自从殿下这次回来之后,他已经足足一个月没有睡过棺材了。 这一切改变都是因为他带回来的那个人类。 城堡里的所有血鬼都能看得出来:搂着人类睡觉和血的时候;以及看着人类每次说着“没有胃口不想吃饭, 让我回去否则我就绝食抗议你就没有健康的血可以喝了,叶之我这次真的是认真的, 你强行把我抱去餐厅也没用”但只要一坐到餐桌前还是会乖乖把他亲手做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的时候;亲王殿下都会表现出显而易见的甜和愉悦。可是人类闹别扭不开心时的样子又让殿下到烦恼忧伤。 城堡中负责后勤的尔柏塔夫人悄悄和管家先生小声议论着:“恕我直言,我没看出来殿下带回来的那位先生有多不开心, 我也不觉得那位先生不喜亲王殿下。” 这位同样已经存活了上千年的血鬼夫人自认对人的情体察入微, 十分。据她多年来的观察,没有谁能每天和讨厌的人睡在一起还夜夜安眠睡得香甜, 没有谁和讨厌的人一起共餐还能胃口大开。你可能因为讨厌一个人而格外留意一个人,但是当你喜一个人的时候,你的目光却会无意识地跟着他打转。 然而这位人类先生明显是后一种情况,证据就是他和亲王殿下同处一个空间的时候,他们的视线总会不自觉地黏在一起,两人的目光纠着彼此,却谁都不说话。直到殿下主动起身把他的人类抱回卧室,那种静默又绵的气氛才会被打破。 只活了二十年出头的稚的人类, 在血鬼的古堡中孤立无援,在这里最为亲近的“人”就是把他劫掠来的罪魁祸首, 甚至连强作出来的淡漠疏离都维持不了三天。情丰富的尔柏塔夫人一面暗地里叹,说他“简直可怜得像是剧本里被血鬼强抢来囚在古堡中的人类新娘”,一面心甘情愿地给罪恶的亲王殿下做着帮凶, 期盼着他们的殿下能早讨得他的小点心的心。要知道这上千年来,这是第一次亲王殿下将外人带回自己的地盘,并表现出难以掩饰的喜之情。 城堡里的所有血鬼仆从都知道可怜的弱小的人类注定逃不亲王殿下的掌心,这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连他们都没想到人类仅仅坚持了四天就完全失守,在第五天晚上就已经再次被他们的亲王殿下彻彻底底地拆吃入腹了——艾默尔亲王殿下并没有特意掩饰这一点,事实上他出了很大的动静。虽然城堡里的血族们平里都装成认真工作毫不八卦毫不关心主人的私生活情况的样子,但这一消息还是第一时间迅速地传遍了整个城堡。 而且他们还知道,自那天起,亲王殿下的大餐就没断过。 所以当他们白天看见人类又在和亲王殿下闹别扭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叹息,人类,真是意志不坚定又喜自欺欺人的生物。 尔柏塔夫人询问着管家先生:“格雷,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婚礼了?这得早点准备,至少提前半年,就得拟出宾客名单再向他们发出请柬。亲王殿下的婚礼可是一件大事。” 格雷沉了两秒便点头道:“那就开始着手准备吧,有劳您了。” 他们甚至没有去请示一下他们的亲王殿下。 格雷暗自寻思着,这些婚礼中的杂事由他们去办好就可以了,反正殿下也不会在意到底要邀请哪些血鬼来观礼。至于王妃的受邀亲朋可以稍后再说,可能还得把执法队的队员们借过来做临时保护。当然最后的会场布置、礼服样式、戒指款式、花朵种类这些事宜还是要殿下亲自定夺。 他把这些想法和尔柏塔夫人说了,血鬼夫人连连夸赞道:“您真是一位井井有条、考虑周全的管家。” 格雷谦虚地回应:“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之前并没有办婚礼的经验,还需要您多加提点。” 迟筵并不知道已经有血鬼开始着手安排自己的婚礼了,他甚至不知道这座城堡中到底有多少血鬼仆从。因为大家大多数都是在晚上开始工作,清扫城堡、打理花圃、准备食材……这些工作都是在晚上完成的,而那个时候他早已经被叶之抱回了卧室。白天大多数血鬼都会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只会留少数几个人“值白班”。 事实上因为他的到来,血族亲王也大大增加了白天活动的时间,完全变成了一只“昼夜颠倒”的血鬼,为了足主人的需要,格雷已经安排了更多的血鬼白天工作,并付给他们额外的白班津贴。 这天早晨迟筵照例从血族的臂膀中醒来,他眨了眨眼睛,重新闭上,含糊地推着血族的膛:“叶之,几点了,去做早饭,我饿了。” “一会儿再去。”血鬼微微睁开眼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宝贝我们直接吃午饭好不好?还能再睡一个小时。” 他说着便又向上拉了拉被子,盖好两人,搂着人温软的身体重新闭上眼睛。 “嗯。”迟筵轻轻应了一声,向血鬼的身边蹭了蹭,彻底阖上眼睛准备继续睡。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毕竟这一个月里他的作息时间已经越来越像血族靠拢了。经常是中午一两点才开始吃早饭并午饭,晚上八点吃晚饭并夜宵,然后就和血族一起回房间,一直厮混着,直到第二天中午再醒来。虽然颓废且不健康,但确实惬意。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