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小心了,可别先我一步掉到沙里。”肃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将束着夏初瑶的绳索挽在手上后,先她一步打马跟着勒奔他们继续前行。 一扯便会牵动肩上的伤,夏初瑶见他这般,默了默,也没再多说什么,催马跟上,不让他们拉开太多距离。 “稍安勿躁,这或许是个好机会。”沉着脸看着肃和这般举动,沈临安刚抬手按剑,一旁的朗泫却是打马过来,在他身边小声说了一句。 自夏初瑶他们随勒奔离开已经过了三,这三里,武方城里的局势并未比战前轻松多少。只不过,眼下这剑拔弩张的气势是存在于西戎四部的主君之间而已。 焉阐的莫图部在两年前格罗部受挫后,成了西荒大漠上最强大的部落,焉阐年轻时威名远扬,在各部间多有声望,所以四部集结的时候,其他人推举他做了主帅,他们一心想要追回肃和和他夺走的图纸,至于战事上的安排,还有与大齐的涉都给了焉阐去做主。 对于焉阐选择与大齐的永安王褚云舒做易这件事情,其他三位主君倒也没有太大的意见。毕竟之前晋国送来的佣金他们已经收了,破城当这个三皇子也与他们签了盟约,五年之内,必将夜来国送到他们手里。 褚云舒甚至替他们都铺好了退路,只要在常州和云州的援军赶到之前退出武方城,褚云舒说他自有办法让大齐朝堂不再追究这次的战事。 如今他们占着这武方城迟迟不走,为的是肃和留下的那两张残缺的锦帛,还有焉阐就这样放他们离开,之后还将他们跟丢,任由他们进了大漠寻不到踪影的事情。 四部本已经约定,这一次抓到肃和后,他们联手利用这机关图和石钥,一起去往浮白滩后的古墓,平分那据说可以享之不尽的宝藏。若不是那勒奔一番话,其他三人还不知道,褚云舒先前已经派人送了一张图纸给焉阐。 虽然焉阐也马上拿出了那第一张图纸,可是他的这份私心叫其他三个主君都有了顾忌,这两为着这件事情,一群人常在前厅争论不休。 他们这般,倒叫褚云舒想起了先前夏初瑶的提议,若是这几个部落之间的裂痕变大,或许,这会是一个消弱西戎人的好机会。 只是,这几主君们忙,他也不曾闲着。 破城之后发现事情有变,西陵军中除却当初孟老将军的亲兵和季天齐所领的万余人外,其他人都在褚云舒率北辰军突围之后,自发站到了褚云舒这一边。 这么一来,现在的武方城里便出现了一个十分奇妙的局面。以在城中心的西陵侯府为分界,城西和境外驻扎着西戎人,而余下的齐军在褚云舒的安排下,驻扎在了城东。两军的主将们这三都在西陵侯府里进出,美名其曰是在和谈。 没了谢敬忠,没了孟长安,季天齐也死在战事里,褚云舒这几除却安抚两军外,还要思量着这战报到底要如何写。 军情可以晚点再报到帝都,可他要在稳住常州和云州援军的前提下,又要他们可以给西戎人施加力,造成威胁。 “三皇兄,你找我?” “她怎么样了?”刚从前厅过来,看到坐在屋里等他的褚云音,褚云舒微微一愣,才想起来叫御风找他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季天齐战死,孟青萝自刎殉情,楚碧山如今不知去向,独留刚刚诞下孩子的孟青霜昏厥了三,今才醒。这府中孟家的下人和西陵军在先前池光他们来救他的时候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这三都是褚云音在照顾孩子和孟青霜。 “人醒过来了,可不吃不喝不言语,连孩子都不曾看一眼,只怕,也是心存了死志。”褚云音声音淡淡,是哀伤。 她这段时,将侯府里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看着孟长安擒了沈临安,举兵要反,她也看着池光他们在大雨里血洗西陵候府,看着身是血的孟长安被抬回来之后,又在第二匆匆跟着那些尸首一起抬了出去…… 她本以为,自己当初在帝都的遭遇,在沈家被人暗害已是最为残酷之事。可没想到,到这西陵候府不过月余,她竟然遇到了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遇到的惨事。 “依照父皇的旨意,你本该放到西荒城的,如今战事初平,我派人送你过去吧。”褚云舒将袖中一封书信给她,“你将这封信给西荒城的县丞,他自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三哥,你们要拿那个孩子怎么办?”褚云音抿应了安排,想了想,抬眼问他。 如今,那是孟家唯一的孩子了,她虽从不涉朝政,可是在钟贵妃和二皇子身边,多少也有些耳濡目染,这一次的战事,孟家难辞其咎,不管孟长安会不会被安上叛国的罪名,那个孩子对褚云舒他们来说,都会是一个后患。 即便是褚云舒要留他一命,也必然不会容许孟青霜抚养,何况,现在的孟青霜,只怕也没有了抚养的能力。 “放心吧,我会替他寻一个好人家,让他远离这一切纷争,平安长大。”那孟长安请他去赐名,他给孩子取了无争这个名字,也是希望不管事情如何发展,都不会祸及这个孩子,让他与世无争地活他的一生。 “三哥若是信得过我,便让我带他去西荒城吧。我会将他抚养大,让他远离这一切,过平安喜乐的一生。”俯身跪地,褚云音诚心恳求到,“我一定会将他视若己出,也不会将他的身世吐半分。不管孟长安做了什么,可我们褚云家毕竟是欠着孟家的,我也欠他良多,三哥便给了我这个赎罪的机会吧。” 褚云舒本有几分迟疑,思及那夏初瑶的话,终也不再犹豫,点了点头:“为了他的安全起见,这件事情,即便是贵妃娘娘和二皇兄,你都要瞒住,知道吗?” “音儿自然是知道的,其实今来,还想请三哥帮音儿一个忙。”得了应允,褚云音舒了一口气,默了片刻,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抬头看褚云舒,“这次回去,三哥便说我死了吧。” “你……” “就说我死在了战里,我若不死,我的身份对这个孩子来说并非什么好事。我会带他去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安身,不会再让他与这一切有什么牵扯。” “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孩子,放下一切吗?”若是褚云音愿意这样,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是,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妹,他不敢相信,褚云音会为着一个孩子,放下她的公主身份。 “早在沈家将我送入大理寺的时候,我就已经失去了一切。母妃和二哥跟我说,让我安心留在青州,他们总会找到机会,将我接回去,不让我再受苦。可是,即便是回去了,我又能得到什么呢?”垂眸苦笑,下了泫然落的泪,“若只是徐静的事,或许我还能奢望,奢望有一沈临渊能想明白我是被人陷害,想明白这些年来我对他的痴恋,让我还有回到他身边的机会。可是,琥珀死了,带着他的孩子一起死了。我在他眼里,永远都是害死他骨的凶手,他对我永远都只有怨恨,我只能是他的仇人。” “我死了,斩断母妃和二皇兄的牵挂,让他们不用再为我这个不省心的公主心,还可以让沈临渊放下心里的恨,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褚云音看着褚云舒,她知道他会同意的,毕竟,带着孩子隐姓埋名对褚云舒来说也是好事一件。 “既然如此,你先去准备一下,这武方城里局面复杂,不宜久留,午后我便让人送你出青州,至于最后要去何处,便也由你自己决定吧。只有一点,务必照顾好自己,还有那个孩子。”褚云音在沈府的事情,牵涉了三条人命,祸及沈家子嗣,即便不是褚云音所为,那也是有人针对她,才做出了这般狠毒之事,他也清楚如今沈家对褚云音大抵是怀着浓烈的恨意的。 如她所言,假报她的死讯,其实也是给了她一个重头来过的机会,或许,她能带着孩子,重新开始一个美的人生。 “音儿谢三哥成全,”褚云音俯身朝褚云舒重重一拜,“音儿也在这里跟三哥永别了,音儿不懂你们朝堂之上的那些事情,只是,还是想求三哥后不管做什么,还请看在这么多年的手足情分上,放二哥一条生路。” 眼看她这般郑重作礼,褚云舒也没有应她的话,只是将她扶了起来,又嘱咐了她几句后,便让御风送她去后院接孩子,自己则准备出门去替她将行程打点好。 孟青霜昏了两天,这府里混,他们也不敢把孩子抱到别处,这两都是褚云音在孟青霜的房间里帮忙照顾。 进屋的时候,正好遇到从里面出来的张妙丹。见他叹气摇头,褚云音心中黯然。连这个听说被称作医仙的神医都束手无策,想来孟青霜好起来的希望也是十分渺茫了。 等得房中无人,褚云音将无争抱到了孟青霜的边。 孟青霜的确是醒过来了,可一双眼空地盯着房梁,除却眨眼外,便没有了其他任何动作,她几次想要喂她食物和水,她却都只是双紧闭,半点都喂不进去。张妙丹说她虽身体已经醒过来,可是心中怀了强烈的死意,若是她无心求生,只怕活不了多久了。 “我求了三哥,让他准我带着孩子离开,我知道你我并不识,这段时间,我也给你们了不少麻烦。或许,你还会恨我,因我与三哥一样,是姓褚云的。”轻轻将孩子放在孟青霜的枕边,为了不把他吵醒,褚云音放轻了声音,“可是,我一定会好好待他,将他当自己的孩子用心养大的。这是我欠孟长安的,也是我们褚云家欠你们孟家的。” “我知道你听得见,现在孟家只剩你一个人了,这个孩子,也只剩你这个娘了,你难道真的愿意看到他自小便这般孤苦吗?”即便是孟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是,她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啊,都说为母则强,褚云音是真的觉得孟青霜太狠心,竟然要就这般丢下自己的孩子。 “我会带他离开青州,在盛州和青州的边界上寻一个小村庄,我还会托人打探楚大夫的下落,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我希望你也是这样。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希望你记住,有个孩子还在村子里等他的爹,等他的娘,等着你们来找他。”这三她仔细问过褚云舒身边的人,他们都说城中府里都未发现楚碧山的尸体,他如今还只是失踪,还有活着的希望。 她不知道孟青霜为什么要选择放弃,可是,她不会放弃的。她答应过孟长安要照顾好他的家人,这是二十年来,她答应孟长安的唯一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她一定要做好。 听得外间传来脚步声,褚云音也不再多言,俯身将孩子抱了起来,刚转身,便见褚云舒带了御风和两个青衫护卫推门进来。 褚云音没有再多说什么,作别了褚云舒,依他所言,跟着两个青衫护卫离开了西陵候府。 “将孩子给她,真的没问题吗?”看着他们远去,御风颇有几分担忧,国公府里的那桩事情,到现在都还叫他心有余悸。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