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此事,他也颇有几分咬牙切齿,若不是这几孟府上下须得他打点,只怕他现在也如其他几个孟将军旧部一样,提了刀剑上了战马,四处探寻追凶寻仇去了。 “我要跟你说的还有,那道奏报里,我还写了你呈请接管将军的兵符,领西郊大营的军权,做西境将士的统帅。”瞧着他一动不动的模样,季天齐皱眉,沉声说道。 此言一出,连一旁的孟青萝都是一惊。孟长安这才恍若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季天齐。 “西境大营里几万将士,那都是将军一点一点收拢,一手带出来的。西陵军在三州百姓口中,都被叫做孟家军。”虽说自己这般做有几分擅作主张,可是,当时孟长安未归,此事又须得马上上报,刻不容缓,他便也不得不这般,“如今孟家能统领大军的,只有长安一人。若不做此呈请,难得要眼看着孟家军落到别人手里?” “姐夫……”前段时间在大营里练兵的时候,孟长安没少被他这个姐夫收拾和嫌弃,他本以为季天齐是看不起他的,如今听得这话,身子一震,复而又低下了头,“我这般没用,便是加入孟家军都配不上,更别说统帅了。” “这件事情,若是朝中批准,我与几位军中叔伯都会全力支持你。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太难,当初将军的意思,也是先让你历练几年,可是,眼下将军一死,若是你不站出来,只怕西陵军便要落到旁人手里了。” 西境三州共驻十五万将士,其中最为骁勇善战的便是他们这支近七万人的西陵军,如今孟将军一死,只怕云州和常州驻军的几个统帅都在蠢蠢动,想要了西陵军。 且不说其他两州,就是西陵军中,也早有些心思不正的人,只怕眼下正盯着这个机会,将这军权拢在自己手里。 “……”孟长安看了一眼一脸凝重的季天齐和一旁泪眼朦胧的孟青萝,再转头看着灵堂上孟远锋的牌位,抿沉默了许久。 孟府出事的那晚,他本该也在府上的。 只是那天早上他因着军中训练之事,跟孟远锋顶了几句嘴,孟远锋一气之下,叫了关副将直接把他抓回了西郊大营,让他随关副将他们去境外押送补给以示惩罚。 荒漠里他在关副将身边将孟远锋骂了一路,等回来知道孟府出事的消息的时候,他悔得只想当场了结了自己。 父亲和母亲去世之后,孟远锋待他视如己出。 往昔他待孟远锋,除却对他暴脾气的惧怕之外,甚至可以说没有半分待长辈的尊敬。 所有人都瞒着他,可他早在三年前知道了父亲是死在灾民手里的真相,那时候他觉得,皇城里的那群人也好,孟远锋也好,甚至整个大齐都是欠他的。他们夺走了他的父母,便活该忍着他这般恣意妄为。 “我不配接手西陵军,我甚至不配做孟家人。”这么多年来,他除了倚仗所有人的愧疚来胡作非为以外,没有做过半点对孟家有益的事情。 甚至从前在两位姐姐还未出嫁的时候,他仗着孟远锋待他比待她们好,经常作取笑她们,做得过分的时候,别说两个姐姐,就连孟夫人都能被他气哭。 他们三姐弟的关系素来都不好,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孟青萝对他温言以待。 “啪——” 他话音才刚落,衣领被人一揪,脸上便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青霜!” “……”看清打他的是刚刚从外面冲进来的孟青霜,也不管脸上火辣辣的疼,孟长安抬手擦了擦角的血,“过了头七,我便收拾行装回故洗城去。这孟家的东西,都是叔父留给两位姐姐的,我半分都不会领……” 他的父亲孟远山当年弃武从文,入京做官之后,便与孟家断了联系。这西陵军也好,孟家世袭的爵位也好,跟他这个外人没有半分关系。 这话都还未说完,脸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一旁的孟青萝惊得忙伸手去拉住孟青霜:“青霜,都什么时候了,别这般胡闹。” “是我胡闹还是他胡闹?”孟青霜跟孟青萝不同,她虽是女儿身,却自小喜跟着父亲还有他军中部下习武,身手力道都不输男儿,“从前我就跟父亲说,这混小子就是个白眼,掏心掏肺都养不,父亲还偏不信。” “你要滚就赶紧滚,”孟青霜挣开孟青萝的手,也不打孟长安了,只是猛地将他一推,然后自己站了起来,“从前闯那么多祸,都是父亲给你收拾。如今父亲遇害,你倒好,不替他报仇,不帮他守着西陵军,只想着逃。你说得没错,你这般的懦夫,只配去伏在皇城里那些贵人的裙摆前哭着求她们可怜你,宠你,本不配做我们孟家人。” 孟青霜一席话说得难听,灵堂之上,所有人都默然了。 孟长安跌坐在地,一边脸颊高高肿起,角还有血渗出来。他毫不在意,只是愣愣看着怒气冲冲,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孟青霜。 孟青霜这话说得急,也是一时气话,被他这般一看,倒也觉得自己说的有几分过了。 就在孟青萝想要开口劝两句的时候,一直不动的孟长安有跪直了身子,俯身重重朝着孟远锋的牌位,也朝着跟前几步外的孟青霜磕了三个响头。 “二姐教训得极是,遇事就躲的人,不配姓孟。”肿了的脸叫他说话都有几分不清楚,磕完头,他站了起来,“两位姐姐放心,就算是找到天涯海角,长安也一定会把凶手抓出来,替叔父和婶婶,还有孟府几十余口人报仇雪恨。既然当初自己说了要入伍历练,不管今次陛下作何安排,不成为一名不给叔父丢脸的孟家军,长安绝不离开西境大营。” 孟青霜说得不错,他往摆出一副胆大包天的模样,却历来都是一个遇事就躲的胆小鬼。 褚云音成亲那,他心下绝望,甚至想要求死,是夏棠点醒了他。 如今孟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也是逃开,还好孟青霜一席话叫他惊觉。 他已经逃了两次了,以后不管再遇到什么,哪怕是千难万险,他都不会再做逃兵。 晚间跟着季天齐将孟府这几的巡防部署检查了一遍,孟长安准备去书房里在写一封密奏递送帝都。季天齐先前将折子里所写都告诉了他。 虽说关系孟家,陛下必定会慎重考虑,可毕竟他年纪还小,只怕会让人顾虑,何况,太后娘娘可是铁了心的想叫他一辈子远离军营,他须得叫他们看看,自己这一次有多坚决。 进去的时候,发现孟青萝也在,孟长安步子微微一顿,倒是在书架旁整理的孟青萝先转过身来与他打招呼。 “从前是长安不懂事,常惹大姐生气,还请大姐见谅。”拱手朝着孟青萝作了个礼,孟长安这错认得真诚。 孟青霜习武,虽然武艺不如他,可有身手脾气又暴的人总归没有孟青萝这般柔柔弱弱的好欺负,所以,往昔他惹哭的对象里,多的都是孟青萝。 “姐弟之间那些事情本也常见,过了便忘了,都是一家人,还真跟你置气不成?”孟青萝本就子温和,嫁了人之后更几分娴静,笑起来的时候,有几分孟夫人的影子,叫人觉得温暖。 从前孟长安做的那些事,本不能说是闹着玩的,往她的头发里扔虫子,往她的新裙子上泼墨汁,小时候她还被孟长安设计绊倒,摔掉门牙。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又恨又怕孟长安,每年最高兴的子,便是孟长安往帝都去的小半个月,她甚至盼着孟长安在路上出点什么事,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从前恨也罢,怕也罢。作了子之后,再想从前的事情,思及孟长安的身世,她便也能体谅几分了。 何况,如今孟家,是真的只有他们三人相依为命了,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她还能真跟他置气不成? “不是叫你好生休息吗?青霜也真是的,下手这么重。”脸上涂了药,却还是肿得厉害,孟青萝叹了口气,自己那个妹妹,出嫁才一年,怎么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二姐也是为了打醒我。”说话还有几分含糊,孟长安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得脸上一阵疼,他走到桌案前,寻了一本没写过的折子,“我想再给陛下写道折子,这会儿写了,正好明叫人加急送到帝都去。” 孟青萝也不问他要写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也不离开,挽了袖子,替他研墨。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