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一趟望都,大抵年节后回来,妾身便先在这里给大哥拜个早年了。”也没想到沈临渊竟然还会跟她说话,夏初瑶顿步转身,拱手朝他拜了一拜。 “你自己去?”沈临渊眉头轻蹙,他知道父亲每年都有去望都拜会卓老伯的习惯,也知今年府里事忙,不一定有人走得开,本以为代他前去的会是沈临寒,或者将去望都之期推后,却没想到,这次去的是夏棠,看样子,还只是她独自前往。 那夏棠和她的婢女沉碧所做之事,的确叫他心凉。那一顿家法,落在身上伤得不重,却是叫他丢尽了颜面。只是,这些时再生气,此刻见着她,心中那份挂念还是过了怒意,尤其是见她要在年下独自出门,不由得生出几分担忧来。 “此番我与棠儿不在府中,年下大小事宜,便劳烦大哥和二哥多担待了。”夏初瑶正待开口,身后却有人从马车上下来,沈临安走到她身旁,拱手朝着沈临渊作了个礼,“各位叔父那里,还请大哥代我道个歉,等闱之后,临安定当前往拜访,跟他们请罪。” 051连我都是你的 “你也要同去,还不回府过年?”蓦然见到沈临安从马车上下来,沈临渊眉头蹙得更深,“年下叔伯们进京过年,你不在府中候着便也罢了,除夕都不一起守岁了?你这般胡闹,不怕动怒?” “这次去望都,是允了的。前两我听说诸葛先生在望都,之前寻遍江南也未能得见,现下机会难得,临安不想错过。”一张明若珠玉的脸上带着如晨光般暖软的笑,沈临安拢了袖子,眼神温和地看着沈临渊,“听说昨大哥得了旨意,今年除夕要去中赴宴,眼看大哥好事将近,我们夫二人大抵是凑不上这份热闹,便先在此给大哥道声喜了。” 除夕之夜的中宴请,是皇家的家宴,请的都是皇族亲眷,就连他这个沾亲带故,还被陛下点了要年下入赴宴的人都没资格参加,陛下这道圣旨虽然没有明说,却已经点明,要叫沈临渊做他们皇家的人了。 这种时候,他与夏棠不在府中,倒也免了尴尬,叫大家都省心。 “年下所有人都忙前忙后,你倒任,以后如朝为官,诸多规矩,也由不得你这般自在而为了。”提起中之事,沈临渊轻叹了口气,面上表情也黯淡了几分。看着跟前的沈临安,倒是真的生出了几分羡慕。 “大哥说笑了,临安素来都是想什么便做什么,任谁都约束不得,入不入朝都是一样的。”沈临安扬眉一笑,朝沈临渊拱手作了个礼,牵了夏初瑶转身便走,“时候不早了,此去望都路远,我们便先走一步。” 晨光熹微,沈临渊站在阶前,转头看着携手离去的两个人,抿不语,右手下意识地按上了间的剑。 他这个庶弟,看似随和的子,却是自小便很有主见。他比沈临安大四岁,是看过当初雪姨娘在的时候,父亲是如何宠他们母子,也是见过东晋王出事之后,九岁的沈临安是如何从镇国公沈朔最宠的孩子,转眼变成府里无人问津的庶子的。 若非老夫人垂怜,匆匆从幽州到帝都,将他接进遮云苑抚养,只怕这些年沈临安在国公府里的子不会好过。老夫人是为着他回的镇国公府,对他分外庇护,因着有老夫人的示下,这些年父亲都说了,只要他不做涉及朝堂,涉及沈家之事,便万事随他。 他算得上是沈家最自在的人,到如今最不称意的事情大概就是这场赐婚。偏偏,他明明是被迫娶了夏棠,如今那个曾说要与自己白首不相离的那个人却在嫁了他之后,仿佛忘记过往一般,与他这般十指相扣,情意绵绵。 作为国公府里的嫡长子,他自小便被教导后是要继承沈家功勋和重担的人,所以他一个在金玉锦绣里长大的贵公子,自行请旨入伍,到今的这些功勋,都是他拿命拼来的。 与晋国这一场大胜而归,他本该是最风光最得意的人,可现在总觉得,大胜回来的这几个月里,他该有的一切都被这个曾闲散度的三弟抢了。第一次,对这个曾经闲来对弈,无话不谈的弟弟,沈临渊心中生出了几分真切的恨意。 这边夏初瑶被沈临安牵着上了马车,听得外面车夫赶马启程的声音,她才恍然回过神来,看向身旁靠着车壁,陷在软座里捏了一本书看的沈临安,眨了眨眼。 昨说起此事的时候,看沈临安一脸淡然,今早起来还不见了人影,夏初瑶以为他是为着自己的隐瞒不报有几分生气了,没想到这人是一大早跑去遮云苑说服老夫人让他同行了? “三爷此去,是去拜访诸葛松老先生吗?”刚刚听他提起诸葛先生,夏初瑶有些好奇。能让老夫人准了他在这年节之际还往外跑的,怕是只有这个名传七国,享誉四海的名儒诸葛松了。 诸葛先生年轻时曾是大齐文殊阁阁老,那是对学识渊博之士最高的赞誉,之后他辞去阁老一职,游历山川,在各国广设学堂,天下学生无数。很多年轻人为了能以他为师,还不远千里投奔,在他门下,学子们不分国别,聚在一堂,曾被誉为盛景。 “月初接到消息,诸葛先生这次从越国回来,准备在望都小住,我有心拜访,一直没有定下拜访之期,昨你提起望都,我便正好想起这事儿来。”沈临安放下了手里的书,抬眼看她。 “可这过年是大事,府里叔伯齐聚,老夫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允了三爷出府?”即便是天下闻名的大儒,即便是老夫人真的宠沈临安宠到了无边无际的地步,也不可能他今早去一说,老夫人便轻易地答应了他不留在府上过年。 “诸葛先生曾是文殊阁的阁老,当年与祖父有些情,祖父欠了老先生一个人情,这些年来一直挂念这桩事情,偏偏诸葛先生行踪不定,如今听得诸葛先生在望都镇,便应了让我去还这个人情。” 伸手接过黛绿泡好的茶,看着白瓷茶杯中起伏的雪花朵,沈临安微微一愣,抬眼见一旁的夏初瑶捧了茶杯嗅着茶香眉眼都舒展开来,也就没有说什么,抬手饮了一口,缀了口的茉莉香。 “这么说来,诸葛先生来望都来得也巧。只是今年过年只有你我二人,只怕会冷清了许多。”一口茶喝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四匹马拉的马车宽敞平顺,听着马车外街上的喧闹渐行渐远,夏初瑶只觉得高兴,眼看着自此之后至少半个月,她都能过得自由自在了。 “我本也不想凑国公府里的那份热闹,夫人若是嫌冷清,等明儿到了望都别院,我便吩咐下去,叫他们好生筹办,你想要什么样的热闹,都叫他们给你备着。” “三爷既然这么说了,到时候妾身就不客气了。”这番话听得夏初瑶十分舒心,虽然身边诸事时移世易,不过不管在哪里,这过新年也是大事,不能伴在双亲身侧,能热热闹闹地过,也是好事。 “我的便是你的,”看到她眉眼里跃起的笑,璀璨如洒星光,沈临安抬手手里的书卷托腮,想了一想,“连我都是你的,这点小事,你又何须客气?” “……”明明知道是玩笑话,瞧着沈临安的一脸笑意,夏初瑶喝茶的动作顿了一顿,微微有几分愣神。 眼前的人有一副俊逸到可入画的面容,可他更引人的却是那份雍容温和的气质,这也是夏初瑶大婚当夜初见他时,便能那般坦然与他谈条件的原因,沈临安总是给人一种平易近人到让你觉得你的一举一动他都放在心上,还会为你着想的错觉。 偏偏,他还极善于察言观,抓得住你的情绪,几句话就能说到你心坎上去。 这样的人,若是心中怀了叵测,等上了朝堂,只怕是搅一方风云。这么一想,夏初瑶突然对沈临安生出了几分惧意。 “怎么突然变了脸?你若是不喜,这些话后我不说了便是。”本也是瞧着她笑得开心,所以没忍住开了个玩笑,不过几句俏皮话,却见她看着自己,突然变了脸,沈临安探身上来,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皱眉轻声问到。 “哪里是不喜,夫人这分明是害羞了。”一边在把食盒里的糕点拿出来装盘的沉碧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笑着开口,刚刚夫人那一张小脸蓦然染上两分绯红的模样她可是瞧得清楚。 “沉碧!”夏初瑶这才回过神来,听得沉碧也拿她打趣,带了几分羞恼地喝了一句,起身便要越过黛绿去抓沉碧。 她才刚站起身,便只听得“呯——”的一声,似乎是有什么猛然撞到了马车的一侧,外面响起马儿受惊的嘶鸣声,整个马车也猛烈地晃动起来。 夏初瑶随着车厢晃动,脚下踉跄,眼瞧着要往茶桌前倒,好在一旁的沈临安伸手将她一揽一拉,颠簸间一把将她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眼看茶桌上的两杯茶倾撒过来,沈临安忙抬袖往夏初瑶身前挡了一挡,替她挡下这泼洒来的热水。 “这是怎么了?”等外面车夫制住了受惊的马,拉停了马车,沈临安便松了箍在夏初瑶上的手,扬声问了一句。 夏初瑶看着马车里落了一地的糕点和抓着车座才勉强稳住身子的黛绿和沉碧,她从沈临安怀里起身,伸手捞起了一边车帘,想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已经行至城郊,这会儿马车停在官道旁,一旁除却跟在他们后面的另一辆沈家马车之外,还有一辆黑顶朱壁的马车。 车边站这个碧衫少年,正在与王管家说话,大抵是听到了沈临安的声音,又瞧见这边捞起帘子的夏初瑶,忙上前来拱手俯身朝他们作礼。 “我家主子的马车一时失控,冲撞了三公子和夫人的马车,惊扰了公子和夫人,还请恕罪。”碧衫的少年垂首告罪,声音里是歉疚。 他没有抬头,夏初瑶却是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便认出来这是谁家的侍从。她抿没有说话,只抬眼去看那辆不起眼的马车。 身边的沈临安也起身过来,望向那马车,却未看出车子里的主子是谁,便低头去看碧衫少年:“我们没什么大碍,你们可有人受伤?” 那边马车的车壁上还有明显的划痕,车轮瞧着也有些不似平常,想来虽然是对方撞上来的,却明显那边的马车损伤更严重些。 “这新买的马匹还未驯,惊扰了沈家的车驾,三公子不责怪便也罢了,还这般关心这边的情况,这般怀,本王佩服。”那边马车车门开了,下来的人一身碧云纹绣混边的霜白袍子,金冠束发,长身玉立,站在车边,扬眉朝着沈临安他们这边拱手作了一礼,“在下穆玄青,见过沈三公子。” 这临时买的马车装饰简陋,宛若寻常人家所用,本看不出身份。换做其他高门贵胄家的人被这般冲撞,只怕早就指着望舒的鼻子骂了,偏偏这三公子就是这么一副好脾气。 “你在车上等我,我去去就来。”沈临安之前未曾见过穆玄青,这般听他自报姓名,猛然想起的是那晚夏初瑶夜宴回来之后,昏睡间喊着的那两个字。心绪一动,侧头看了一眼依旧抬手着车帘,看着外面的夏初瑶,他低声说了一句,便整装下车去拜会。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