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异一头磕到地上,悲怆道:“陛下如此说,老臣不敢辩驳,求陛下赐老臣一死!” 帝芒双目微合,似睡非睡,殿上静默了许久,直到长乐公主看着朱九异惶恐叩头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忍,摇了摇帝芒膝头,叫了一声:“父皇……” 帝芒这才睁眼,笑道:“朕不过说笑罢了,朱卿未免太过无趣了。” “起来吧。” “谢陛下!” 朱九异颤悠悠地爬起来,脸上虽沉稳,但早已汗浃背。 “朱卿,朱家之事,朕也想不到,” “朱家有些人,近来确实是闹得过了些,朕本是想借那小子的手,警告他们一番,” “却没有想到,这小子如此胆大,竟敢当堂斩了朱双明,得朱老卿相也羞愤自裁……” 帝芒摇头一叹:“朕闭关多,今出关,才闻听此事,为时已晚矣,此事乃朕有负朱家,后定会给你一个代。” “朕即刻下诣,让老六那逆子将朱家家眷都送入京中,与朱卿团聚,谅那逆子也不至于为此事忤逆朕。” 朱九异连忙再次跪下,痛哭道: “老臣不敢!” “老臣谢陛下天恩!” 神惶恐,哭声痛苦、…… 一旁的李东心下冷笑,能哭得如此复杂,令人动容,这份本事,倒也难得。 帝芒又转向李东,微叹一声道:“李卿,这次可不是朕不念着你与那小子的师生之情了,实是他闹得有些过了。” 还不是你纵容的? “刑外之刑,法外之法”这样的东西你都赐下去了,说没有预料,谁信? 李东心知肚明,朱九异也清楚得很,朝文武都知道,却不会有人敢明着戳穿。 李东暗叹一声,他知道帝芒的意思,不得不顺着说道:“陛下,江舟毕竟年轻,锋芒太盛,行事不知收敛,此时确实办得不妥当。” “既然你也如此说,那朕若不责罚,倒是不该了。” 帝芒笑道:“不过,他屡立大功,朕也没有好好奖赏,若是责罚太重,未免显得朕刻薄寡恩,赏罚不明……” 他沉半晌,才道:“你是他的老师,他犯了错,你这当老师的也难逃其咎,学生有过,老师就要好好教导才是……” “这样吧,左右那逆子已经占了江都,他在那里怕也是碍眼,你将他招来京中,跟随左右,好生教导吧,也省得他在外面再惹事生非。” “至于责罚嘛……待他来京再说,如何?” “这……” 李东却面现为难之。 “怎么?李卿不愿?” 李东忙道:“回禀陛下,实不相瞒,臣与此子虽名为师生,但实则并未有师徒之实,况此子向来有主意,怕是不会听臣的话。” 说着,他苦笑摇头。 “咯咯,哪有弟子不听老师话的道理?李冢宰,你直接去信召他来京,难道他还敢违抗不成?” 那长乐公主忽然娇笑道。 帝芒也将目光投来。 李东心下暗叹,只能无奈道:“老臣回去便去信,召他来京,不过……此子刚烈有节,他若是一气之下,怕是会挂印而去,届时还请陛下念其功劳,宽恕其不敬之罪。” 大稷文人一言不合,摘冠挂印,辞官归隐也是常有之事。 非但不会被治罪,反倒被文人们引以为荣。 江舟也有文人身份,倒是不用担心如此会惹怒帝芒。 第735章 白云城主 即便帝芒真的因此而不快,也不会以此而定罪。 文人挂印辞官,是气节,是风雅,是不贪慕荣华权势,当引为佳话。 反言之,若因此而获罪,反而会落天下文人口实。 这是有前例在先的,连稷下学都赞赏如此风骨。 稷下学为在稷国本之一,纵然是帝芒,也不得不考虑学的态度。 “既然如此,李卿便先去信相召吧,告诉他,朕还在考虑如何责罚他,让他不要太恃宠而骄了,否则他纵是辞官也无用,这大稷,还是朕的大稷。” 帝芒笑骂般说道,就好像是一个长辈在说一个胡闹的晚辈一般。 若是有他人看到这般模样,定会震惊不已,也定会重新估量江舟的分量。 即便帝芒话中若有所指,这般态度多是刻意显。 但这么多年来,能让帝芒显这般态度的,寥寥无几。 这便是简在帝心。 在大稷,帝芒心中的一丝分量,纵然是至圣也不敢忽视。 何况这份分量并不轻。 伏于帝芒膝下的长乐公主巧笑嫣然,一双眼眸中似有秋水泛波。 连李东也暗自心惊。 暗道陛下对他这个便宜弟子的态度,未免太过看重了些。 他虽然很看重江舟,却也只是因为对江舟心有冀望。 别看江舟现在已入圣境,还折腾了不少大事。 但离着他的冀望还差得太远。 他看重的,可不是什么道行修为,而是江舟的那份天资才学,和与众不同的见识。 大稷如今的局面,有识之士皆能看得出来。 李东如何不知? 当今陛下不作为,坐视天下糜烂,他无力改变。 不过帝芒如今已经年近三百。 说句大不敬的,已经过不了几年。 即便没有那不忍言之事发生,陛下也到了要禅位之时。 这是帝芒登基之时就立下的誓言,在位之时,绝不会超过圣祖人皇。 圣祖人皇稷灭祀立稷,寿终三百。 算起来,就在这几年了。 李东现在无力改变,却期望于将来。 江舟能以自身才学经世救世,扶狂澜于既倒。 现在,他还未成长到那种程度。 所以李东要为他保驾护航,要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成长。 不过这只是李东一厢情愿的冀望,也并没有与人说过。 却是想不通,帝芒究竟为何也如此青睐于江舟,看样子,竟是比自己还要看重几分。 “是,陛下。” 李东想不通,却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得躬身领旨。 而后又言又止。 帝芒笑道:“李卿还有何事?” 李东犹豫再三,终是开口道:“陛下,楚王擅启刀兵,侵袭州,如今已下州逾半疆域,陛下……” 话至一半,帝芒便有些厌烦地摆手打断:“诶,平叛之事,自有寇司处置,朕不想听到那逆子的事。” 李东张了张嘴,终是暗叹了一声,将剩下的话语了回去:“臣遵旨。” “若无他事,便退下吧。” 帝芒似乎让李东提起的事引起了不快,没了说话的兴致。 李东只能暗自摇头,施礼告退。 “李冢宰且慢。” 李东出了甘泉殿,没走出多远,便忽然被人唤住。 回头一看,不由微怔,却也不忘行礼:“长乐公主。” “李冢宰,前年本行南州,在白鹿诗会上曾与冢宰那位弟子江吉士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不知他是冢宰弟子,倒是失了礼数,” 长乐公主也款款回了一礼,掏出一物,笑道:“冢宰既要去信江吉士,可否替本将此物一同捎去?便当本补上见面礼了。” 李东听得眉头暗皱,扫了一眼她手中之物,更是皱眉不已。 那是一块玉,分明是她随身之物。 “殿下贵为公主,此等私物随意示人,实于礼不合,以后还是莫要如此了。” 李东毫不客气地正责道:“老臣那弟子也只是臣子,无论如何,也没有要公主礼下之理。” “若无他事,老臣告退。” 说完,躬身倒退三步,便转身大步离去。 “咯咯……”长乐公主看着他离去背影,眉眼间的笑意却更浓了。 ……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