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来方才看到玻璃瓶下面刻着的字。 ——君子如竹,临风有香。 另外的袋子里,写了张卡片,正是姜星火的祝语,原来觉得送什么都不合适,而是送了三盒香水样品。 香水不仅是针对女市场的,竹林七贤复古款,正是针对男文人的,谁不喜复古一下魏晋风呢? 果然,这礼物送到了胡季牦这位儒宗的心坎里。 胡季牦拿着对月端详了许久,方才叹道:“这位国师,真是位谦谦君子啊!” —————— “伱小子,别给我跑!” 胡季牦口中的谦谦君子,此时正在府邸门口,举着马鞭状的燃烧烟花对着朱勇甩,股后面跟着一队小孩。 朱勇运动能力惊人,姜星火竟是半天没追上,只可惜他股后面的那队小孩没有这个运动能力,魏国公府家的两个小丫头被烟花吓得直接捂着脸一股坐到了雪地上。 这是类似于老鹰捉小的游戏,不过是两队,一堆各家的小孩跟着叫,还有人在旁边燃放烟花爆竹。 在明代,烟花爆竹这种东西已经基本发展到了巅峰,什么样子都能做出来,市面上卖的就有好几百种,用泥包裹的叫“砂锅儿”、用纸包裹的叫“花筒”、用筐封装的叫“花盆”、只发出声响的叫“响炮”、能飞上天空的叫“起火”、飞上天空后发出响声的叫“三级浪”、在地上旋转的叫“地老鼠”.到处都有各式鞭炮和烟花的声响和火光,场面热闹极了。 玩了好一会儿,姜星火才觉得没意思了,就把烟花给旁边的人,这个当“老母”的被换了,倒是没人敢来抓他,只是看着溜着鼻涕的小孩们,姜星火无端地觉得有点落寞。 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空无一人。 姜星火把手揣到口袋里,往成国公府家的台阶上走去。 右边的石狮子上,成国公朱能和定国公徐景昌正用靴子跟扒拉着台阶上的雪,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好点了?可别又着凉了。” “不能。” 朱能看着姜星火,递过了一个友善的笑意,又伸手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白貂大氅。 姜星火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对于救命恩人,朱能是发自内心的,之前的那些敌视早就变成了懊悔。 “我听说,甘肃要建十七个棱堡?”一旁的徐景昌这时候搭话道。 经过一年的锻链,这时候的徐景昌已经没有那么青涩了,不过怎么都还是小字辈,虽然手中管着江南的手工工场区,权力很大,可还是不太敢说话,只能寻些不重要的来说,免得自己怯。 “对,要防着帖木儿汗国的远征。” 姜星火用手比划著名:“其实就是把城池堡垒从一个凸多边形变成一个凹多边形,这样改进以后,就可以安排更多的侧火力,我们小口径的火炮很多,用来杀伤敌人攻城的步兵非常方便,无论敌人怎么进攻,都会使其暴给超过一个的棱堡面.除此以外,我们还可以使用叉火力进行多重打击,还可以对护城壕进行纵向击,就能有效封锁敌人的后续进攻路线。” “河西走廊的城池连成了一条线,棱堡如果有大用,也不妨多建一些.十七个只是第一批的计划。”朱能这时候补充道。 姜星火点了点头,只说道:“嗯,年后看看吧,在南京城外平原上已经用砖石建了一个一比一版本的了,年后就能竣工观看了。” 因为混凝土还没有搞好,所以钢筋混凝土结构暂时不会用在棱堡上,但实际上砖石结构也足够验证了。 棱堡这个东西究其本质就是用来防御强敌的,其实如果是防御蒙古人,什么堡垒都一样,蒙古人现在就不剩下啥攻城技术了而要是对手再弱一点,则本不需要防御,一路反推过去就是了。 所以,建好的棱堡,也是用来给五军都督府展示实战效果的,至于是什么材质建筑,其实是都差不多的,最重要的是防御机制改变的原理得讲清楚。 “国师,您说帖木儿真的会来吗?”徐景昌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希望他死半道上。” 姜星火说的是大实话,虽然必要的防备都要做好,但如果真的因为历史线改变的原因,大明陷入了跟帖木儿帝国之间的战争,那么变法的进程毫无疑问会受到极大地影响,甚至会因此陷入停滞。 没有一个好的外部环境是没法建设大明自身的,对安南国重拳出击无所谓,甚至周围这些小国绑一块都不够大明打的,最关键的问题是要尽量避免跟帖木儿帝国的全面战争帖木儿帝国,是毫无疑问的世界第二强国。 说帖木儿帝国带甲百万可能夸张了,但是控弦之士三四十万绝对不过分,跟这种体量的帝国全面开战的话,战火一定会烧到潼关以西,而且大明必须集中全国的人力物力来支持西北前线,到了那个时候,任何变法举措都要为全面战争让步,这是姜星火所不希望看到的。 “从国初以来,西北就凋敝不堪,潼关以西的陕西、甘肃、宁夏,一共加起来才勉强百万人口,那么大的地方,人口都不如南京一座城池,还多是军户.建设本就困难,若是这一仗真打起来,哪怕是打赢了,恐怕整个西北也剩不下多少人了。” 朱能接话道:“晋地也不安稳。” 字少事大,姜星火和徐景昌显然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眼下是永乐二年的正月初一,今年上半年,在南方滞留了两年之久的燕军二十几万主力,就要拔营北上回到老巢了。 这些将士已经彻底受够了南方的天气和生活,如今这个结果都是一拖再拖之后的了,而完成了三大营军改以后,无论如何,都得北上。 到了那时候,倒霉的自然就是仅剩的秦、晋两大王和蒙古人、女真人了。 姜星火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而是转头对徐景昌问道:“那吕宋留学遣明使,还有本来的内亲王,正月十五过了,工场区复工,就让他们去参观吧。” 徐景昌微微一怔,旋即点头答应。 因为手工工场区还是多少涉及到一些大明的机密的,若是吕宋的大王子和本的内亲王以后不回国也就罢了,要是回国,这些东西是否方便给他们展示,确实是一个问题。 他们要去看,那肯定就不是浮皮潦草的看,内部方方面面多少都要看点,不见得能看出来什么门道,可总得是有些顾忌在里面的。 这就是之前一直没安排他们去看的原因所在了。 不过既然姜星火今天点头了,那徐景昌自然就是自无不可,国师都同意了,看就看吧。 “安排唐场长好好招待他们。” 嗯,唐音经过自己的努力,已经从纺织女工头头,晋升到一个工场的场长了。 不得不说,有能力的人,真就是如囊中之锥,到哪里都能冒尖,哪怕是从零开始。 好久没见到唐音了,这女人有意思,姜星火一时之间竟然也有了那么一丝恍如隔世。 又看了一会儿,小孩们神头足,朱能却是告辞,直言自己困了。 成国公府的石狮子下面,就剩下了姜星火和徐景昌。 “刚才提起了江南,其实有个事,我一直想问。” 姜星火忽然道:“你小姑当时说好了要去江南看看的,转头忽然就变了。” 徐景昌一点都不意外,开口说:“其实具体过程我也不清楚。” 但他旋即补充道:“可那天大姑(徐皇后)招小姑入谈了许久。” “你小姑呢?” “去观里静修了。” 姜星火沉默片刻,徐景昌却扭头问道:“国师怎么看的。” “你小姑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没什么坏心思,人也生的秀美,若是过子,也当是个相敬如宾到白头的良眷,或许久如亲了也说不定可我这人,心思想的太重、顾忌又太多,却又偏偏没能生出情愫来。” “可惜了。”徐景昌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生终有遗憾,完美的是小说,我以为自己只是不能见一个一个,可到了最后才发现,原来我谁都不,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姜星火倒是洒。 本该到此为止,这时,徐景昌却忽然冒出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可不管一个人有多丑恶,他都很自己。” 这句话,直接给姜星火干愣了。 看着烟花,徐景昌忽然有些慨,他说道:“我爹临死的前告诉我,不要去恨我大姑父,也不要去恨我大伯,家族总得两边下注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两边下注.” “大姑父要大伯要做那北边的眼中刺。” “你跟谁?” “我跟您。” —————— 永乐二年,正月初一。 新年新气象,作为这一年的开始,可以说是非常重要了,而在这天皇也闲不下来,要举行很多种庆新年的仪式,五更天还没亮,人们便要在里焚香放鞭炮,然后要将门闩从各个殿里拔出来,放在地上摔三下,寓意为“跌千金”,即来年能够财源滚滚。 而天即将破晓的时候,一年一度的正旦大朝会也就要开始了。 别误会,不是上班,上班要正月十六呢,这就是文武百官来给皇帝集体拜年了。 这项习俗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汉朝,而发展到了明朝,事实上已经成为了一个规模愈发宏伟的皇家典礼。 正旦大朝会一般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为“朝贺仪”,朝贺的对象又有所不同,文武百官与外国使者要向皇帝拜贺新年,而各家的夫人则要向后之主拜贺新年,一般顺序是太皇太后、太后、皇后,眼下只有皇后,就只拜皇后。 第二部分则是“大宴仪”,即皇帝在官员拜贺结束之后,在中大摆宴席,官员、皇室成员与外国使臣均可参加,其次便是各位夫人要在后与皇后等人一起吃饭。 整个正旦朝会的规模十分庞大,宴席也多种多样,分为大宴、中宴或小宴,不同的宴席也对应着不同的菜式。 宴席上不谈国事、朝政,就是纯粹的吃好喝好,一人一个小几,菜肴吃不完的,想给老母家人带回去的,都可以打包,而且朝廷支持并鼓励打包,不主张浪费.这是因为在过去有很多忠臣孝子,平里因为廉洁自守而吃不上,到了宴席上舍不得吃想给老母家人带回去的故事。 正旦朝会没啥说的,谁都不想在这时候找事,皇帝也对任何政务都秉持着闭口不谈的态度,大皇子更是还在闭门思过,所以事都没发生,早上姜星火吃的不错,吃完便回家了,晚上还得来吃一顿。 不过这还不是初一的结束,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因为虽然荣国公府的家庙不归他用,但他得带着姜萱祭拜祖先。 姜星火不信神,但长兄如父,必要的事情还是要带着姜萱做的,而祭拜祖先的仪式倒也不复杂,把草纸剪成纸钱烧了,再配以三牲食供品,供奉于祖先牌位前。 祭祖完毕,就是给长辈祝寿,姜星火给所有他认识的老同志们都送了祝福,祝他们能在变法的道路上陪他长长久久的走下去。 然后就是全家一起做匾食这个不是南方的习俗,是北方的,匾食是燕地方言,泛指馄饨、水饺之类的面食,一般指代的是饺子。 姜星火吃韭菜蛋馅和酸菜牛馅的,姜萱就包了一些,牛平常是吃不上的,大明虽然没有唐朝那般严格止吃牛,但牛也不是寻常人能消费的,牛的价格很高,民间还是以猪和羊为主要摄入类。 匆匆吃了几个饺子,姜萱便对他说道。 “我们放魂去了!” “去吧,注意安全。” “放魂”就是“撒”的意思,是江浙一带的方言,不过江南这片基本通用,姜萱和姜星火是宣城人,自然也不例外,过年嘛,从正月初一就可以开始尽情的玩乐,很多大明的年轻人也是喜去庙会玩耍。 而年纪稍微大点的,没那么跳,便会不停地“串宴”来打发时间,各家都在办宴席,只要是脸的人,送上百文铜钱的礼金,就能吃上一顿不错的宴席,因此过年期间好些人的一三餐全都靠“串宴”解决。 而且最重要的是,过年期间白酒工坊的白酒都卖销了。 大明的有钱人,一般都是自家酿酒的,而越是名门望族越讲究这个,节宴请宾客时,基本都要请客人喝自家酿的好酒,事实上一年的酒产量,基本上有个四五成都是要消耗在过年期间的,而很多小门小户要办酒席,又没有自家酿酒的条件,就得买酒.还有什么酒比物美价廉的白酒更划算呢?百姓本不在乎这种高度酒是贵族眼中的酒类鄙视链底端,更不在乎是否符合当下的口味,他们只知道,这玩意不仅不贵,而且喝了贼上头。 姜星火目送护卫跟着姜萱她们出门,但他自己没着急出门,因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多人来给他送名剌。 官员们的拜年其实比民间百姓之间的拜年还简单,因为只要不是特别相的,那么拜年本不用带礼物,有两种约定俗成的拜年方式,一种是家里的前厅个长条桌,上面放个签名纸,客人自己或者委托心腹来到想要拜访的人家里,抬笔签个名就算是拜完年了;另一种是送名剌,约等于名片和贺卡的结合,这种拜年方式甚至不必进府门,门外送上名片就行了,大家默认就算见了你这个人,各处贺岁皆是如此,你方便我也方便。 甚至官员们为了方便别人和自己,干脆在家门前贴一红纸袋,上写“接福”,即装名剌用的,来人往里一投递就完事,想要讨个彩头的,门子那里通常会有红包,或是糖果或是几枚大钱。 而这个习俗也有久了,并非是明代才有的,最早宋人周辉的笔记《清波杂志》就记载“元花年间,新年贺节,往往使用佣仆持名刺代往”,而在姜星火前世,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徽明也有《拜年》诗云“不求见面惟通谒,名纸朝来敞庐。我亦随人投数纸,世情嫌简不嫌虚”,亦可窥得此风俗一二。 但跟官员们的极简风格相比,非官员际就麻烦多了。 姜星火等了半晌,中午出门就遇到了这种麻烦,路上见了同僚朋友,若是带着小辈,小辈就得当街给他这个长辈磕头行礼.明初磕头还是大礼,真不比带清见人就磕的那种。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