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便是盐丁里初步形成组织的结社自保团体了。 “可是留在这里,万一说的是真的,朝廷追究起来,迟早会被抓去杀掉的!” 那汉子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摇头道:“还是不能冒险,万一……” 他还在思考,结果被一旁的人打断了:“大哥,这都火烧眉了,你还婆妈啥?不管怎么样,赶紧拿定主意吧!” 见兄弟们态度坚决,那汉子犹豫再三,一咬牙,最终还是决定留下了观察情况,毕竟他们有人是光一条,但有的人还是有儿老小的,很难割舍开。 “先躲起来看看情况,若是事有不济,咱兄弟再跑。” 闻言,那二哥立刻拍掌说道:“那就快去准备吧!咱们明一早就出发,去水泽里避一避。” —————— 翌,驿馆门前。 在众文武官吏的陪伴下,钦差解缙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眺望远处,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备倭军已经开赴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管辖境内的大小盐区,他要做的,就是宣布新的余盐政策,同时让从南京增援过来的大批官吏,核查近几年的盐产情况找出盐使司衙门的帐簿漏,最终找到丢失的盐税。 不多时,就等到了大明银行的副总裁朱恒,他正是姜星火派来负责查帐的,今也要陪同他们一起前去附近的盐区,亲自宣布余盐政策。 这是一种重要形式,而周围的盐区,就不需要他们亲力亲为了。 在远处的高楼上,郝厨子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这是个稀罕玩意,在市面上通的,基本都是从南京城里黑市出来的,而施幼也是花了大价钱,给他了一个,方便他执行任务。 他走下楼,牵上马,顺着一个方向率先出城。 他要全身而退,就不能在城里动手,而等待了几天,解缙这次外出,正是他最好的机会。 两个时辰后,解缙抵达了一处盐区。 跟他在扬州府境内“遇刺”那次的盐区不同,这里的盐区,明显规模要大得多。 备倭军已经接管了这里,盐区的盐丁和灶户,也都列队在这里等候钦差的到来。 这片盐区的灶户大概有七百余人,他们都穿着布麻衣、肩扛工具,有的身上还绑着麻绳,一副要随时干活的架势,就差来一句“很有神”了。 但这一切,显然都是官吏们迫他们做出来的姿态。 解缙看着他们,慨地说道:“都是国朝的子民啊。” 朱恒问道:“钦差大人,现在宣布?” 解缙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国师的意图,是把盐业,像化肥、玻璃一样,纳入到国家的管理体系里,而正所谓“恩威并施”,光是上来施恩,是很难凝聚人心的,只有严肃地说明私贩余盐的质,再提出国朝体谅这些灶户生活不易,法外开恩,才能达到目的。 解缙清了清嗓子,环顾众人说道: “国朝有律法,凡是凡贩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若有军器者,加一等,诬指平人者加三等,拒捕者斩诸位想必也知道,灶户的余盐,只能卖给盐场,卖给商人,是按贩卖私盐论处的。” “大人,我们冤枉!” “钦差大人明鉴,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 “大人,求您发善心放过我们吧。” “.” 听着台下众灶户的喊冤声,解缙却没什么反应。 他冷漠地扫视一周后,继续说道:“本官念你们都是无辜的,就网开一面,那从今以后,你们觉得此事不过尔尔,再去贩卖私盐,又岂有尽头?” 解缙转身向站在最后排的几个人问道:“更何况,谁能证明,你们是贩余盐,还是贩私盐?” 这些人是刚才喊冤最凶的,看见钦差望过来,顿时缩起了脑袋,低头不语。 这时候,站在解缙右侧的锦衣卫百户赵海川站了出来,朗声答道: “启禀大人,已经找到一些私盐贩子的同,正押送到衙门里,大人可随时传召。” 解缙点点头,对身旁的赵海川吩咐道:“带他们去见识一番。” 几名锦衣卫走上前去,拉扯住那几个人的胳膊就往外拖,那群灶户见势不妙,连忙跪倒在地磕头求饶,口中哀呼着:“饶命,钦差饶命!” 这种事情解缙早司空见惯了,本懒得理睬,虽然国师总是说要以民为本,但解缙骨子里的孤傲是改不了的,他还是觉得,这些人不能对他们太好,轻易地把好处给了,便不会知恩。 而这时候,藏在后面的几个小孩,看到了这副情形,便偷偷地溜了出去,来到是芦苇的水泽边,撑着小舟,轻车路地找到了那群盐丁藏身的地方。 “叔,不好了!这些人要把咱村里的人全都杀光!” 第462章 濒死 芦苇沙沙作响,掩盖了孩童们的呼唤。 “说什么呢?给老子滚上来!” 其中一人,从前头气吁吁地从船头爬到甲板上,伸头对后面的沙洲上的人说道:“大大哥,不好了,六子说这伙人打算把乡亲们都杀了,现在,村长带领着灶户,跟他们正对峙呢” “走!跟我回去!” “可是大哥,这.这船怎么办啊?” 那人本想说,要不要直接跑,别回去送了,但眼见着这么多兄弟的家人都在里面,这话也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转而没话找了截话。 大哥狠狠拍了拍船舷:“还能咋办,当然得划出去再藏起来啊!” 水泽不大,很快,船就靠岸了,十几号人纷纷跳下船,朝村口外的盐田方向跑去,刚才说话的那人,也紧跟其后。 大哥一边跑一边喊着:“快,带好家伙!” 本来,他们是有心躲藏或者逃亡的,但那是建立在自家亲人没事的情况下,就如那民间传言的梁山好汉一般,这时候虽然还没有《水浒传》的出现,毕竟这东西鼓励造反,姜星火也不能写,但一些相关的传说、话本,都是切实存在的,尤其是山东和江淮这一带。 要知道在历史上,宋江一伙人,就是被海州知州张叔夜伏击,船只被焚后宋江战败被俘,起义失败,而海州的区域,换到姜星火前世,那就是连云港一带,正是如今淮安府所辖的区域。 与此同时,在盐田附近的一处林地的树上,郝厨子正调试着军弩。 郝厨子骑在了树上,军用钢弩,在秋冬那暖熏熏的太光线下,却反出了冷冽的寒芒,而上面的牙箭头,更是看着就让人望而生畏。 马匹已经被他藏在了远处,由于盐田周边没有像样的丘陵或山地,只有一些水泽,所以唯一的制高点,就是这里,而这里距离解缙所在的位置,已经有一百多步了,即便是军用强弩,也基本到达了理论程的极限。 即使如此,郝厨子其实也处于一个比较危险的位置上,对于他而言,想要全身而退,还是很困难,因为不管是这里的备倭军还是锦衣卫,都是有战马的,只不过因为盐田的原因,战马进不来,所以都放在了村子里面和盐田周围。 说来也巧,若是平时,那警戒岗哨一定是撒的远远的,但由于上次那档子事,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这些武装力量里负责放哨的,警戒范围仅仅只有几十步,主要原因嘛,自然是要保护钦差解缙的安全,让周围的灶户里,不会再出现上次那种贴身刺杀的情况。 差错之下,也就给了郝厨子这一丝机会。 当然了,也仅仅是一丝而已,因为郝厨子只有在极限程出一箭的机会,如果失手了,那就必须马上逃遁,而即便是最快速度,还是有很大可能被追上抓住。 但郝厨子别无选择,他很清楚,既然施幼把这么重要的任务委托给他,那就一定派人监视着自己的家人。 自己想要悄然身,是不可能的,因为这种消息,一旦出去,对施幼来说,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灭顶之灾,哪怕他是从三品的大官。 而就在此时,郝厨子轻“咦”了一声,放下瞭望远镜。 只见盐田中间的空地上,本来站着一堆百姓和官兵、锦衣卫,双方的气氛呈一片温馨和谐之势。 因为解缙已经话锋一转了。 “国有国法,但国法之外,还有人情。” “陛下体察民情,如今已经让审法寺修改了《大明律》里面的盐务的规定,尔等之前迫于生计贩卖余盐的罪责,已经被免去了。” 但就在此时,十几名盐丁举着武器楞生生地往这边跑了过来,解缙一介文人,哪怕是为了照顾百姓,扯大嗓门喊着说话,说实话,声音也不大,没到能传播好几十步的那种范围。 盐丁们没能及时发现情况的变化,而负责警戒的备倭军的士兵们,纷纷拔刀出鞘,几张硬弓,也上了弦。 场面一度尴尬至极。 “三娃子,你们咋回来了?快把东西放下,钦差大人赦免我们无罪了。” 随着村长的出声,这些盐丁面面相觑,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如果那能称之为“武器”的话。 解缙大约也是看出了具体情况,这番扬先抑的效果不错,灶户们的情绪被调动的很好,下一步就是鼓励他们站出来呈报真实数据了。 这是姜星火教他全面彻查盐务的绝招。 灶户们若是说别的记不清也就罢了,但就像这个时代的农民一定记得自己种了多少亩地,收了多少斤粮食一样,他们产出了多少盐,心里是有一笔帐的。 而只要跟盐场的帐簿对应,就很容易查出猫腻来。 或许这中间数据会因为基数过大的原因,产生一些误差,但重要的不是误差,而是灶户对朝廷的重新信任,和朝堂头一次跨过盐使司衙门,对灶户的直接接触,这是意义更大的地方。 既然灶户们已经人心归附,那么解缙自然不介意对这些莽撞的盐丁略施小惠。 解缙走下高台,周围的锦衣卫组成人墙,警惕地把解缙和灶户们隔绝开来。 “就是这时候!” 郝厨子放下望远镜,骑在树上端起上好弦的钢弩。 真·最后一击。 因为军用强弩不是臂张弩,而是脚蹬弩,是需要用脚踩着上弦的,他在树上没法上弦,是在下面上弦好以后,带到树上的。 不管是现实条件是为了撤退考虑,他都只有这一次的机会。 郝厨子的心砰碎直跳,呼有了一丝急促,他手里抓紧了扳机,瞄准了对面的人群中央——那个身穿官袍的中年官员。 郝厨子深深吐出口气,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能否命中,但必须全力一试,毕竟是最后一搏了,哪怕只剩下半点可能,也得死马当活马医,尽可能地成功。 郝厨子睁开眼,心中古井无波,缓慢地扣动了板机。 弓弦声响了。 声音很小,只是“嗡”地一震,但回在郝厨子的耳朵里,动静却显得犹如一万斤黑火药爆炸那么大。 一股风吹过,卷落了漫天枯叶。 郝厨子的双眼一眨都不敢眨,紧紧地盯着远处箭矢飞奔的方向。 解缙此刻还不知道危险已经临近自己身边,他刚刚被众多士兵簇拥着向外走,心情很愉快,并且认为自己的命运已经改写,从今往后大约可以平步青云了。 然而他没想过,就在成功的前一瞬,命运给他开了个玩笑。 旁边的人笑得非常谄媚,而解缙的心脏猛跳了几拍,脸骤变,突然觉背脊发凉。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