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从六品判官,先将一摞看起来不算厚的文书推到刘富面前,示意他先看。 刘富见状也不迟疑,拿起来翻阅,片刻之后,点头赞叹道:“果然周到,在下佩服。” 刘富虽然是扬州商人,但却从未涉足过直接来盐场取盐这等买卖,而是属于二级分销商,但他深谙其中的门道,若是没有“纳钞中盐”这档子事,来盐场提盐,往往是最耗费人力物力财力的事情,若无强大背景和关系,本不可能长久地从盐场里提出盐来。 刘富作为一个各行业都掺和的商人,对这里面难度的了解远胜于常人。 “只是.这个能不能再低点?”刘富眯着眼睛陪着笑,一脸商市侩。 若是寻常盐商,绝不会如他这般放肆,即使有些不,也只会暗中嘀咕几句,绝对不会像他这样,当着官吏们的面说出来,毕竟都是要靠盐务衙门吃饭的。 跟之前被拍马时不同,刘富的态度显然没有让官吏们到丝毫舒适,相反,他们都觉得这位商贾太过无知,竟然敢直接谈这种事情。 但为首的判官却轻“咦”了一声。 原本邀请他坐下,且将盐务上的规矩透给他,便是带了几分试探之意的。 若是刘富豪迈地一口答应下来,那说明刘富本就是懒得与他们虚与委蛇,不仅如此,对于对方这次的目的,判官心中隐约有些怀疑,但并未表示出来,而是打算借着这件事试探一番。 如今看来,不管是刘富的话语还是姿态,都是一副为自己争取利益的商人模样,判官心中的怀疑,倒是消散了大半。 “你应该清楚,这是命脉所在,里面要打通的关节多得很,若是觉得高了,大可去排队,只不过想从两淮盐场提盐,恐怕就不容易了。” “呵呵,判官大人误会了。” 刘富急忙摆手道:“在下的意思是,可以多付点宝钞,请大人把食盐扣除的比率低一点。” 不管这是不是刘富准备好的备用方案,不得不说的是,这个方案对于官吏们来说,还是颇有引力的。 因为官吏们从盐引里面谋利的手段,便是实际上三百斤一大引,或是二百斤一小引的食盐,商人们凭借着盐引,只能拿到其中的六七成,而中间多出来的,都被官吏们瓜分掉了。 之所以这么搞是因为官吏们手里掌握的,是食盐实物,换句话说,他们只能扣这部分的。 而既然瓜分食盐的目的是赚钱,那干嘛不直接收钱呢?若是刘富肯多出些宝钞,自然可以让刘富十足十的拿到盐引兑换的食盐。 宝钞如今虽然算不上香饽饽,但跟两年前那种狗擦股都嫌脏的状态比,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没有铜钱或是银子吗?”典史蹙眉问道。 “铜钱带着” 刘富说的有些含糊,但在场的官吏却马上明白了过来,这东西不好一车一车地往里搬,而且长途运输货物,如今携带宝钞确实比携带铜钱方便多了。 至于同样易于携带的银子,好吧,大明很缺白银,而且白银不是法定通货币。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刘富的要用来贿赂他们的这批宝钞,可是姜星火听说了解缙的计划后,让大明银行特制后,委托李增枝的船队运过来的,新鲜出炉的那种。 “我可以先付一批钱。”刘富一副心疼的样子。 “不行。” 都转运使司的判官摇了摇头,只说道:“全付,再去提盐。” 他虽然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判官,但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也是有些门路的,只要同样给予一笔分润,盐场那边自然也能让商人如数提盐,毕竟又没有违反什么律。 “这个.” 刘富沉片刻,却没有马上答应。 虽然刘富很想把这批烫手的宝钞都赶紧送出去,然后就算完成任务,可他的意识却很清楚,他不能这样做,因为会在这位人一样的判官面前出破绽,毕竟,他现在是一个求财的商人,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都该竭力争取自己的利益。 刘富摇了摇头道:“恐怕有点麻烦啊,这种事情若是有些波折,盐场那里一旦不认,怕是不太好收拾.” 判官闻言,心里忍不住咯噔一跳,暗忖道:“这人不仅胆子大,倒也是个细的。” 你道这是为何?衙门与盐场之间,互相踢皮球的事情,可不在少数,光是盐务衙门承诺了帮你办事,最后收了钱不办事,还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别看在场这么多官吏坐着,可真出了这个大门,人家不认,你又能如何呢? “勿忧。” 见刘富面疑惑之,判官当即微微一笑道:“你且把心放到肚子里就是了,盐场那头,我保你能顺利提到盐。” 见判官如此自信,刘富一愣,旋即试探着问道:“非是信不过大人,只是小的这点薄利,怕是” “薄利?你也太谦虚了。” 判官笑着摇头道:“不说你那批货物,那是另外的事情,据我所知,光是这两淮盐场的盐,你卖到南直隶去,最差都能赚上两三倍甚至更高,而且这还只是零售,若是你胆子再大些赚到这个,恐怕都不成问题。” 说罢,判官比了个手势。 虽然没有直接再次承诺,但判官的态度已然表无遗,而他还瞟了眼门外,给短暂的会谈,带到了十字路口上。 再不同意,一拍两散,你的盐也别提了。 见此情形,刘富似乎天人战了半晌,最终点点头快地答应下来,同时从两袖中取出厚厚两迭最大面值的宝钞,给了身边的小吏,示意其收好,然后起身团团作揖道:“还望诸位大人关照。” 这么多? 判官和典史皆是心头微微一惊,不过却依旧没有接过来急于“验货”,而是互相换了一下视线。 “还有货物那边的渠道,也需要大人帮忙引荐,不然我一个外地商人,这些货怕是也卖不出去。”刘富赶忙解释了一番。 这个理由倒也算合情合理,毕竟一开始刘富请求的就是帮忙引荐本地把持市面的商人,把自己带来的一船又一船的货物出手掉。 如今把提盐和卖货都一起办了,也算是一事不烦二主。 判官沉片刻,最终道:“如此也好,那你把如今住的地址留下,今晚的时候,给你引荐几个商人,一起喝杯薄酒。” 刘富心中暗暗腹诽:“你他娘的现在收了老子的宝钞,上面只有药水才能显现的特殊标识就足够把你们一锅端了,老子还喝劳什子酒?这货就是烂了都不心疼,国师给的可比这些货多得多了。” 不过他也知道,既然演戏还没结束,那在大明的社会规则里,官员的邀请,可谓求之不得,哪怕是再忙的时候,也不能拒绝,因此刘富连忙点头道:“多谢大人!” 判官见状,又将一开始刘富给典史和典吏的货单递给他,道:“如此便算是定下来了。” —————— 上层与下层各自有各自的算计与利害,解缙这头也没停下。 如今解缙已经是彻底疯魔,为了自己的远大前程,他无论如何,也要把姜星火代给他的“整顿两淮盐务”的这件事情办的漂漂亮亮。 为此,他甚至干出了连上一次锦衣卫和都察院都不敢干的事情。 ——亲自刑讯供地方大员。 解缙的腹部,依旧着厚厚的绷带,他用方便发力的左手,拎起了一块烧的通红的烙铁。 “李大人,您若是能助我一臂之力,我不尽。” 说着,解缙便用右手,费劲地从怀里拿出一张名单,郑重地推到了李恒面前:“看看吧,这些人,是不是都是同。” 李恒扫了一眼眼前的名单,却是皱着眉头问道:“解缙,你疯了?” 然而,他话音未落,解缙手里的烙铁就狠狠地印在了他的皮肤上。 “啊!!!” 李恒惨叫的声音几乎可以称得上撕心裂肺。 豆大的汗珠如雨幕一般从他的身上滴落,李恒额头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 “我说,你就放过我!” 解缙笑地说道:“你想多了,供了只是让你少遭点罪而已。” “你个疯子!疯子!” 一旁的赵海川也劝谏道:“大人,这些都是淮的大商人,还有乡绅豪族的代表人物,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他虽然觉得解缙这个思路可行,可这些乡绅豪族都盘踞数十年,底蕴深厚、势力庞大,哪怕是当地的大盐商也不敢轻易招惹。 这两股势力绑在一起,要一扫而空,难度实在太大了。 “这个世界永远只有两类人——有权之人和无权之人,无权之人,本无需顾忌。” 解缙却是冷哼了一声道:“本官已经考虑清楚了,现在的淮安府只剩下这群蛀虫,扫清了,便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招不招?” “啊!!!” 片刻过后,解缙意地从刑讯室里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算算时,刘富也该顺利完成任务了,走,带队伍启程去淮安府,此番整顿两淮盐务,宜快不宜慢,宜早不宜迟。” 献祭一本新书《龙族:从火影归来的楚子航》 第457章 断腕 真正的勇士,从来都是敢于直面惨澹的人生、淋漓的鲜血。 毫无疑问,解缙就是这样的勇士。 ——他已经彻底蜕变了。 不仅让自己鲜血淋漓,也让别人鲜血淋漓。 一到淮安府,解缙就开始大肆抓捕府衙内涉及“刺杀钦差谋反案”的官员,并且移檄给中都凤,勒令参与的官员自己带着刑枷来认罪,而与之相比,两淮都转运盐使司似乎并没有被涉及但这只是暂时的。 随后,在一次“不经意”的审讯下,某位府衙的官员承认了他跟一些商人有易,而其中有一位扬州商人,就叫做刘富。 顺着这条线,解缙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逮捕并审讯了刘富,刘富在惊慌失措之下,把能代的都代了。 “你们干什么?” 上三竿,典史正在青楼里睡觉,几名锦衣卫破门而入,身旁女子吓得花容失惊叫一声,随后看清了来人的衣裳后,赶紧穿好衣服逃离现场。 那典史倒很镇定:“尔等所为何事?难道不知道本官在办公务吗?” 几个锦衣卫一乐,为首的一个身材魁梧、穿着银线飞鱼服的锦衣卫说道。 “奉命拿人,别办公了,请跟我们走吧!” 典史虚张声势地面微沉道:“我犯什么错了?凭什么抓我?” “你犯了什么错,跟我们回去自然就知道了,这件事情牵扯太广,不止你一个,拿下!”那锦衣卫冷声道。 “别过来!放” 话音刚落,几手指便按住他的头颅,将他整个脑袋向沿。 紧接着,另外两名锦衣卫上前摁住典史的双腿,让其动弹不得。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