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军不对劲。” 富良江南岸的水寨里,安南国的卫王、左丞相胡元澄正在焦虑地踱步着。 作为安南军实际上的最高统帅,胡元澄是个极聪明又极有才能的人.这是废话,这位老兄如果历史线没变动的话,投降大明都能从一介小官干到工部尚书,不聪明没才能才有鬼了。 而就算不说这些,光是眼前能把二十万军队和数十万民夫调度的井井有条,又能从容布置整个防线,也已经足以看出胡元澄到底是个怎样的水平。 而正是这种在安南人中极为突出的聪明和才能,才让胡元澄察觉到了当面明军的异样。 明军太安静了。 在安南军三关被破,武世勋被俘虏,胡烈狈逃回来以后,在富良江以前的安南军指挥系统已经彻底崩溃,前哨战役基本上算是尘埃落定。 但明军接下来的反应却有点不太对劲。 张辅一改之前的穷追猛打,当占领了翎关之后,便迅速控制住了周围地区,然后以一种极为缓慢,缓慢到仿佛是乌在爬的速度,谨慎地近了富良江一线。 富良江北面的平原,地势比翎关稍微简单一些,在那里,有着几道天然峡谷形成的小路,而在小路两侧有着许多丘陵,走出这些平缓地形,就是河两侧的平原。 现在,明军的目的就是从海上迂回过去,绕到安南国东侧海岸线,然后从背后袭击安南军,前后夹击富良江防线。 而正如曹魏把汉献帝放在许都,而自己经营邺城一样,明军“挠楚”行动的目标,正是安南国的“邺城”,也就是胡氏父子的老巢,西都清化。 安南军之所以如此执着地固守富良江防线,除了军事、地理上的因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富良江背后就是东都升龙,也就是安南国的传统政治中心。 刚刚篡位不久的胡氏父子必须要固守这里,因为一旦丢掉了升龙府,那么他们就基本失去了在安南人心中的法理。 而明军的战略意图,或者说胃口,显然更大一些,那就是沐晟的西路军和张辅的东路军在富良江北岸一东一西地牵制安南军的主力,由李景隆亲自指挥的登陆部队夺取清化,继而北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把安南人的全部主力和国都同时夺取。 是的,小孩子才做选择,李景隆选择全都要。 这样一来,只要这个规模史无前例的行动能够成功,就可以从军事和政治上,彻底地、一次地解决安南的问题,不会出现安南军主力溃散导致后续必须要不停地打清剿治安战,也不会出现胡氏父子逃出生天的情况。 那么“全都要”有代价吗? 当然有,那就是富良江北面的明军,目前其实是处于一种不足状态的。 这种不足,既包括了兵力的不足,因为被李景隆带走了福建都司和部分广东都司的兵马;也包括了船只载具等物资的不足,甚至包括了粮食补给短时间内因为运力被分而无法大规模输送。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东路军的张辅才选择了缓慢推进,等待后方的粮食补给运达,以及和西路军沐晟的同步抵达战场。 张辅的选择没有一丝一毫的错误,但明军这种战争节奏的骤然转向,却让胡元澄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就在此时,忽然有亲信来报:“王爷,我方从明国回来的密探求见,据说查探到了明国重要军事情报。” “哦?”胡元澄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他急忙吩咐道:“叫他进来!” 片刻之后,穿着普通安南百姓服饰的密探进入房间,恭敬跪拜:“参见卫王!” “免礼吧,赐坐。”胡元澄说道。 待密探坐稳,胡元澄便迫不及待地询问:“你是谁的部下?情报是如何找到的?且细细说来,如果真的是重要情报,本王必定重赏你!” 密探说道:“回禀卫王,卑职是黎大人的部下,此次乃是专门潜伏在江北,负责传递明国的军事机密。” 听到不是直接潜入的,胡元澄愣了愣,但旋即反应了过来,自己却是关心则了。 胡氏父子篡国,当然没少搞特务手段,而按照正常的程,这些被派遣出去作为象工来探查情报的间谍,肯定是无法直接跑回来的,只是随明军一起南下,然后寻机把情报传递给当地的接头人,而接头人再偷偷过江把情报传回来,眼前的人,便是中间人。 这种做法,也是安南密探的惯例。 胡元澄思索一番后,问道:“可曾知晓明军主力的动向?” “从明军军营里传来的情报是,明军正在大规模地砍伐树木,建造舟筏,准备渡江。” “除此以外,明军的西路军在雾鼓山附近蛰伏多,昨天傍晚,明军正在往山以西的沙滩转移。显然,明军打算东西路军分头渡江,然后再与我军作战。” 听闻这些情报,胡元澄沉默不语。 在他看来,明军的动向越发吊诡了起来。 如果打算渡江,那么为什么要东西路军再次分兵?之前两路明军明明是开始聚拢合的。 安南军的主力是猬集在一起的,明军从人数上讲只有合到一起才好发起决战,如果分开兵力,反而容易被安南军各个击破。 明军那么多有经验的将领,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说不过去啊难道是明军内部有所不合?” 胡元澄心头浮起了一个想法,但旋即就被他甩了出去明军内部或许会有不合,但绝不会表现为在这种关键时刻分兵,这是兵家大忌。 “好,你退下休息吧。” 随后,胡元澄召集安南众将,把情况跟他们说了一遍。 “诸位,伱们觉得呢?” 被判处戴罪立功的胡烈,此时发声道:“卫王殿下,末将认为,这应该是一个饵。” “饵?” 胡元澄有点惊讶:“明军的主力就在对面,为什么要设计饵?” “张辅狡诈,从他攻克三关的办法就能看出来,面对强攻难以得逞的时候,他肯定会耍诈,把西路军佯装分开,引我军去吃明军的西路军,然后再反过来包抄我们,应该就是他的想法。” “胡烈,你怕是被人吓破了胆子。” 另一位安南军将领觉得胡烈完全是在胡说八道,他分析道:“末将觉得,明军或许聚集在一起粮食有些难以为继,毕竟从北面运粮食,过了翎关就要走山道,这几条小路都不好走,而且我军早就预料到了需要坚守富良江,提前做了防范,因此,江北周边的村庄里的民众,早就被疏散走了所以即使明军掘地三尺,也不见得能获取太多粮食做补给,而明军足足二十万人,肯定要分兵靠近不同的补给线来就食,这种分兵只是暂时的,等明军的后勤辎重囤积起来,他们就会重新合兵一处。” 胡元澄到觉得此话在理,应该是最可能出现的情况,毕竟安南国早有准备,而且富良江以南都是平原,也是安南的膏腴之地、华所在,人力物力都很丰富,也早就做好了仓储准备,所以才能做到把几十万人聚集在一起而不用担心饿肚子,但明军远道而来,补给线还没建立完毕,确实有分兵就食的可能。 可胡元澄还是心里觉得不踏实。 没有为什么,就是觉。 就在这时,胡元澄忽然问道:“潘麻休的部队到哪了?” 潘麻休率领部队南征占城国,听说本来很顺利,但后来遇到了明军远洋水师登陆的阻碍,导致被迫留下一部分兵力退守横山关,然后主力北返前来支持正面战场. 等等! 胡元澄的脑海里忽然像是炸开了一道闪电。 远洋水师、登陆、正面战场。 他终于知道自己异样的觉指向何处了。 “潘麻休的部队到哪了!!!”胡元澄疯了一样问道,他身体表面的皮肤涌起了无数皮疙瘩,神经都仿佛开始打颤。 “应该快到升龙府了。”手下将领不知道卫王怎么了,只能小心地回答道。 胡元澄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堪舆图。 安南国土面积不算广阔,西都清化府和东都升龙府之间,其实距离不算远,如果明军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复制在占城国的成功案例。 明军的远洋水师,既然能把数千人从沱灢(岘港)运上岸,然后抵达王都因陀罗补罗,又有什么理由说,明军没有能力同样复制一次登陆行动呢? 不过是沱灢换成了清化府,把因陀罗补罗换成了升龙府罢了,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而一旦明军从侧翼登陆成功,所谓的富良江天险,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明军完全可以绕过重兵把守的富良江,直扑富良江南面的升龙府,然后再攻击镇南府、建昌府、太原府等地。 这样,明军就能轻易占领整个安南国的核心地区。 “现在,马上,立刻,拿着我的手令,派骑兵去升龙府,去沿途各府,找潘麻休的踪迹,让他放下一切手头的事情,掉头返回西都清化府驻守!” —————— 安南国西都清化府,在一个起雾的早晨,驻守港口的安南水师的水手,正睡眼惺忪地对着大海方便着。 “哈~” 水手叉着打了个哈欠,大雾散去,他忽然愣在了原地,到了脚上都浑然不觉。 一支庞大的舰队,出现在了海面上。 这艘船长达几十丈,每个船只看起来都足有三层酒楼那般高大,桅杆顶端悬挂着明军的旗帜,船两边是高耸的炮台,此时黑的炮口已经瞄准了港口码头上的水手和船员。 水手咽了口唾沫,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甲板上,旁边一起嘘嘘的兄弟闭着眼拉住了他:“喂,你咋了。” 水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用手颤抖地指着那些巨大的舰船:“这,这些是什么?” “见了鬼了!” 旁边的兄弟睁开眼,也顿时傻了,看着那些气焰滔天的大家伙,他了口唾沫:“赶紧,把这消息告诉指挥使.” “告诉个!他们又不是没长眼睛,快跑啊!” 大明的舰队缓缓靠近了港口。 “敌袭——” 港口的瞭望手用尽全身力气吼叫道。 随后,哨塔上立即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哨声。 随着哨音响起,整个港口都沸腾了起来。 “敌袭,快逃!” 人们惊慌失措地喊叫着,船舱内的水手们也纷纷冲了出来。 “啊,是明军他们想干嘛?” “救命,快走” “跑啊.” 港口上作一团。 突兀出现的舰队让安南人吓坏了,他们争相奔走呼号着,有人甚至忘记了穿衣服。 “砰砰砰!” 炮声骤然响起! 气势惊人的炮弹从天而降,砸扁了一个个仓皇奔走的士兵,鲜血迸溅,惨嚎声顿时传遍了大半个港口。 “杀!杀!” 一名年轻的武官举着刀,站在一艘中型帆船的甲板上,他的脸上充了亢奋与动,朝着港口大吼道:“弟兄们,给我杀!” 此人非是旁人,正是负责打前锋的汝南郡王朱有爋。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