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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御宅屋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大明国师 作者: 西湖遇雨 时间: 2024/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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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器官都是多余的,也就是说“心者身下主宰,目虽视而所以视者,心也;耳虽听而所以听者,心也;口与四肢虽言动而所以言动者,心也”,全都是你的“心”在起作用,属于直接从源头上解决bug。

    把认知论过程改为心学版本:

    内心生理→得到天理

    至于你得到什么天理,在王明时代还有一套系统的章法,而随着心学滥觞,到了明代中晚期,说的难听点,那就全靠内心加工了,所以心学的“狂禅派”越来越多,越来越离谱。

    其二,祭出“物质三种的质”,在哲学概念上严格区分本体界和现象界。

    “物质三种的质”这是极为重要的哲学概念,也是在这个时代能够突破程朱理学认知论,点出物理学学科点的前置条件。

    或者换言之,正是因为程朱理学的认知论,在“获取概念→得到天理”这一部分的巨大bug,才有了姜星火可以“物质三种的质”来填补这个bug,从而硬生生地从程朱理学的领域里,给科学开辟出一块战场的空间。

    当然了,如果只有“物质三种的质”,那不过是给程朱理学打补丁而已。

    姜星火的目的显然不止如此。

    孔希路见姜星火许久未曾说话,一时之间竟是有些犹疑。

    他当然清楚理学认知论上面的缺陷,光是靠“诚”是解决不了的,已经到了锋最关键的时刻,孔希路心中要说没有一丝一毫的忐忑那是假的。

    “《朱子语类》有云:二程说格物,谓当从物上格之,穷极物理之谓也,或谓格物不当从外物上留意,特在吾一身之内,是‘有物必有则’之谓,如何?曰:外物亦是物。格物当从伊川之说,不可易,洒扫应对中,要见得义入神处,如何分内外便是一个桃子,认知起来也.”

    “咔嚓。”

    姜星火咬着桃子,只是静静地看孔希路,孔希路竟是自己说不下去了。

    “说的对极了,可这桃子你是如何‘体物’的呢?光是靠看看桃子大小、形状、颜,闻一闻气味便可以吗?若是这样可以,桃子里面的天理又是什么?”

    看着默然不语的孔希路,姜星火戏谑道:

    “你不会自己‘体物’不明白,就不说话装高手,让我自己靠‘诚’来悟吧?我悟不出来就是我不行,反正你懂你就是不说,不会是这个套路吧?不会吧?”

    孔希路坚持了这么久,终于破防了。

    他的面上闪过一丝羞恼:“汝心不诚,戏谑对圣人言,如何体物?”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姜星火开怀大笑,好半天才止住声音。

    姜星火摇头叹息道:“说得冠冕堂皇,然而却不曾想到,孔子之后,竟然只有这般水平,与江湖骗子何异?”

    孔希路深了一口气,尽量维持平静地回答道:“那你且说来,你是怎么‘体物’这桃子的。”

    姜星火掸了掸青衫道:“可是,是你先问我的啊。”

    孔希路语,这个问题确实是他先挑起来的,从“穷理”延伸到“反身而诚”,再到“穷理”的具体办法,这是今辩经一条脉络极为清晰的主线。

    但孔希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姜星火竟然真的又找了一处理学的死严格的来说,这是孔希路的认知盲区,就仿佛道路上的大坑填不上就铺了几块木板凑合,来来往往久了,就以为大坑不存在了,因为以前大家都是这么稀里糊涂过去的,所以孔希路在辩经的时候,下意识地就认为,这里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偏偏,姜星火就是那个走到大坑前揭开木板,然后问孔希路要怎么过的人。

    没有了“诚”这块木板,孔希路也不知道“获取概念→得到天理”这个坑怎么迈过去。

    “便是我问你,你又能答得上来吗?”

    姜星火哪能被他的将法轻易糊过去,只道:

    “答上来如何,答不上来又如何?”

    孔希路神复杂地瞥了他一眼,随即恢复了镇定自若地姿态,缓缓道:“若是你真能答上来,有切实可行的认知方法,那对于天下儒生来说,都是实实在在的一件功绩.反身而诚固然无错,可人至诚,殊为不易,有更简单的路,自然更好。”

    还在嘴硬。

    不过姜星火需要的也只是他这句话,免得事后不认帐。

    旁边一直在紧张地旁听的黄信、李至刚、纪纲三人,也在等待着姜星火的答案。

    “真有答案?”纪纲有些将信将疑。

    虽然纪指挥使以前的学习成绩并不理想,但是不代表他是读死书的人,在上学的时候,纪纲对于理学的认知论,也是有过疑惑的,只不过被先生的“不够诚”给糊了过去.如今细细想来,却是年少无知,被人给忽悠了。

    “应该有。”

    刚才纪纲给他透了“安南”二字,李至刚心情可谓是大落大起,纪纲没必要骗他,既然永乐帝没有放弃他,哪怕是扔到安南,也说明仕途还有转圜的余地,更何况,姜星火也没放弃他,李至刚是很清楚安南这个地方在姜星火的布局里,到底有多么重要的意义,所以对纪纲也是态度立马亲近了不少。

    说回眼前,李至刚也是听过姜星火讲课的,自然对姜星火的能力有所认知,既然姜星火如此信誓旦旦,那说不得就真的有。

    更何况,姜星火可是谪仙临世,为旁人之所不能,实属寻常.远的不说,近的祈雨、以矛盾解太极,这哪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所以换做别人若是说自己有办法解决理学认知论的重大缺陷,李至刚肯定嗤之以鼻,但如果这个人是姜星火,李至刚先天就信了几分。

    黄信则是不太相信,毕竟在他看来,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在众人的期待中,姜星火开口道。

    “所谓‘体物’,无非是两个部分,其一,如何‘体’,也就是如何知;其二,何为‘物’,也就是事物该如何定义,先不说如何‘体’,这毕竟是人的事情,可你就连桃子这么一个‘物’都不知道该如何定义,难道不觉得惭愧吗?”

    孔希路闻言,嘴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解释,可是最后却只剩下不服气。

    “那依你之见,桃子这‘物’,到底该如何定义?”

    显然,如果姜星火只是嘴上厉害,而拿不出真的东西,孔希路是不可能服气的。

    指点江山谁都会,问题是能不能拿出来办法。

    姜星火又道:“如何定义,那在于‘物’在你眼里,究竟有几种质?”

    “颜、气味、形状、大小.如此而已。”

    姜星火的神情中出现了一丝玩味。

    孔希路沉声道:“莫不是你还有别的定义?”

    “自然是有的。”

    姜星火也不逗他,把桃子递给纪纲,用手帕擦了擦手上桃子的绒和汁水,缓缓道。

    “依我之见,万事万物,皆可定义为三种质。”

    “其一,曰本体。”

    “所谓本体,便是物体自身本体所固有的,并且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物质特质,譬如物体的体积、广延、形相、运动、静止、数目,论物体处于何种状态,这些质都绝对不能与物体分开,不论物体有何改变或变化,这些质仍然为物体所保持,这些都是物体天然自带的固有特,是物体自身所具备的,可以被人的思维所把握,可以被人的语言所规定,但不能被人的意识所左右你不管把这东西叫桃子还是叫梨子,它本身的这些本体特质,都不会产生任何的改变。”

    孔希路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纪纲手里的桃子,陷入了沉思。

    “本体.不能被人的意识所左右”

    姜星火的话语还在继续。

    “其二,曰实体。”

    “国师,问个问题,本体我能理解,实体是什么?”

    这时候端着桃子的纪纲却是忍不住话了,学渣的痛苦实在是难以忍受,要是不问清楚这个问题,他的心里就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姜星火斟酌道:“实体,你可以理解为知事物本体的一方,刚才我们说过,本体是事物的质,当事物的本体特被人或是什么其他认知对象所认知之后形成观念,这种在认知对象的脑海里形成的观念,就是实体的观念。”

    解释清楚了纪纲的问题,姜星火复又说道:“所谓实体,就是指物体自身所固有的特被人或其他知对象的知能力接受之后,人对物体特的一种认知、评价与判断,它并不是指存在于物体中的东西,而是指物体的一种客观的能力物体的这种质虽然属于物体特有,但是,不同的人的知不同,其结论也会存在差异,这种质一般称之为特有属。如:物体的颜、温度等,会因为人的颜知能力不同,而使人们认为的物体质不同。”

    李至刚口而出道:“就比如这个桃子,有人觉得颜,有人觉得颜暗淡,都是桃子这个本体映在人这个实体的脑海里产生的观念?桃子还是那个桃子,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这就是实体!”

    气氛逐渐热烈起来,黄信也是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本体不由任何人的因素而改变,实体,则是基于物体的本体,受到人的因素的影响而改变?”

    姜星火微微颔首:“正是如此。”

    从辩证形上学的角度来说,物体的这种质是物体“存入”人的知系统中时所形成的反应,是人的知系统对物体固有特形成的定义,当这种质被人所认知之后形成的观念,就是人的观念。

    “妙哉,妙哉!”

    黄信啧啧称奇口中道:“想不到你这人虽然祸朝纲,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之辈,做学问倒是严谨得很,这本体、实体,真是我平生仅见的妙定义想来有如此严谨准确的定义,你倒是真能把‘体物’的方法给解出来,不得不承认是我方才在心底小看你了!”

    对于这不知是褒是贬的评价,姜星火没有回应。

    孔希路依旧沉默。

    他的内心只剩下了最后一丝希冀。

    姜星火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其三,存在!”

    “所谓存在,指两个及以上的物体,由一个物体的本体的存在,而对其他物体产生影响,继而影响到实体质换言之,它是物体里面藉助本体的特殊构造而改变另一个物体的本体,使它以不同于以前的方式作用于人等知对象的官的能力,譬如太有使蜡烛变白的能力,火有使铅融化的能力。”

    纪纲稍稍消化了一下,就明白了姜星火的意思。

    “还是我手里的这个桃子,现在是啃了一大半,可还有一部分看起来完好,这是一个物体的本体所反映在我眼里的实在,而如果我把桃子拍到墙上,定然会变得稀烂,因为墙这个物体本体的存在,所以两者互,对桃子的本体造成了影响,继而改变了我眼里桃子的实在,这就是存在的意思。”

    “正是如此,纪指挥使聪明。”姜星火随口夸了纪纲一句。

    纪纲鼻头一酸,多少年了,从上学开始,就没人夸过我聪明。

    是因为我笨吗?肯定是因为以前的先生不行啊!

    要是早遇到姜星火这样的先生,我不是早考中进士了?

    至于我一个书生,求着燕王跟他造反搏个前程,战场上好几次差点身首异处吗?

    纪纲心思如何暂且不提,姜星火只是笑地看着孔希路问道。

    “我对物体三种质的定义,你觉得可还准确?”

    孔希路此时即便是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姜星火对于物体质的定义,简直是妙到巅峰,一丝一毫都不差。

    而且最重要的是,姜星火讲的太清晰了。

    物体本身的质,就是本体;人对于物体的知,就是实体;一个物体的本体影响另一个物体的本体,继而改变了实体,那就是存在

    这么清晰、准、简洁的定义,甚至让孔希路觉到了.美。

    是的,一种难以言喻的美

    就仿佛是宇宙至理一般,而且任由孔希路如何寻找错处,都找不到。

    在姜星火的认知论的定义面前,孔希路忽然觉得,程朱理学的定义,就是诏狱里那令人发呕的茅草堆,表面上看着还算干净有序,揭开到底下,早已发黑发黄。

    “凡形之具于吾身,无非物也,而各有则焉。”

    “目之于,耳之于声,口鼻之于臭味,接乎外物而不得遁焉者,其必有以也。”

    “知其体物而不可遗,则天下之理得矣。”

    孔希路口中的呢喃越来越小,直至最后颓然苦笑。

    “这般‘体物’,若是能做到‘不可遗’,方才荒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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