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说首先必须正名分,君子对于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总是采取存疑的态度,名分不正,说起话来就不顺当合理,说话不顺当合理,事情就办不成,事情办不成,礼乐也就不能兴盛 所以,君子一定要定下一个名分,必须能够说得明白,说出来一定能够行得通。 当把“治理国家”、“名分”这些东西结合眼下大明的时局来看,孔希路讲学的含义已然不言自明。 郇旃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 没想到,孔希路看着是醇儒模样的老人,一开口,攻击竟然如此之强。 “不愧是赢了洪武朝三教论法的人物,这一次,姜星火可是遇到能治他的人了。” 孔希路简短地说了一句后,便开始提纲挈领地讲述儒学的重点,以及一些学习的技巧。 一开始,底下的学生都听得聚会神,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就有些昏昏睡了。 这些人的学问并不算顶尖,最多也就是个秀才水准,能考举人的一般不来国子监。 这里便是说,在明代凡入国子监的学生都称作监生,而监生大致分为六类,即举监、贡监、荫监、例监、夷生、俊秀生。 后五个好理解,贡监就是地方每年给指标选派上来的;荫监就是官员到三品后朝廷会给予子孙若干进国子监读书的名额,如果品级不够,死于忠谏者或守土死节者子孙也可以荫监;例监,也就是捐钱进国子监,明初口子收的比较严格;夷生,就是藩国的留学生,其中还有王子王孙之类的;俊秀生,名义上民间有俊秀通文者也可以进国子监读书,实际上是给大佬们走举荐留的口子。 为什么说一般能考举人的不来国子监,就是因为举人进京参加会试不中,从而进入国子监读书的学生就是举监,但国子监这种地方,进来容易出去难而且破事太多,一般没人愿意来。 而这些人他们今天来这儿,纯粹是抱着蹭课的态度,看看孔希路是怎么授课的,毕竟能聆听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儒学泰斗授课的机会,可是难得的机会,以后也能在吹嘘的时候给自己脸上贴金。 可惜即便是这样的学习氛围,没能持续多久,就被一阵声打破。 一行二三十号人浩浩地闯了进来。 飞鱼服,绣刀。 没人敢说话。 孔希路的眉头微皱,明知故问道:“阁下何人?为何擅闯讲学堂!” 带头的毁容了半边脸的男子并未回答,反倒冷冰冰地吐出一句:“你就是孔希路吗?” 孔希路挑了挑眉,淡笑道:“正是在下,请问阁下高姓大名,如此贸然闯入此地,打扰讲学。” “锦衣卫副千户,曹松。” 第382章 景隆 曹松沉着一张脸,盯着孔希路说道:“我等奉旨查办伪帝建文余孽谋逆的案件,现在锦衣卫怀疑你与这案件有密切关系,还请跟我们走一趟北镇抚司吧!” 这句话一出口,国子监的讲学堂内全场哗然。 “什么?这怎么可能!谁告诉他的消息!” “胡扯!孔公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就是,肯定是假消息,你休得血口人!” “对!我们绝不相信!” 学子们群情奋。 而郇旃则是面喜。 姜星火,走了一招臭棋! 此时以任何名义逮捕孔希路,都不会带来好的结果,只会让本就汹涌的舆论彻底被点燃,到时候士子沸腾的怒火,将把姜星火和他的变法派从头噬到尾。 “姜星火啊姜星火,你聪明一世,却没想到如今这般糊涂。” 郇旃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姜星火聪明一个人,之前对付自己的时候迫可是拉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失误呢? 孔希路依旧稳稳地坐着,他淡笑道:“不知阁下凭何断定我和这所谓的谋逆造反案有关呢?” 曹松冷哼一声:“昨晚,锦衣卫在城外抓获了一队不符合‘开中法’所规定的私贩装了盐粒的咸鱼之人。其中一部分私盐贩子仍咬牙顽抗,但一部分人已经招认,这些私货都是由一人所指使,贩卖咸鱼是为了给建文余孽谋逆筹措财货,据他们代,此人正是伱,孔希路。” 此时,孔希路身旁的弟子兼书童孔安邦怒斥道:“放肆!孔公威望卓于海内,岂是你锦衣卫说审就审的!” 曹松冷漠道:“你要说孔希路威望卓于海内没错,但是归结底,还是一介白身,锦衣卫的职责是缉捕钦犯,涉及伪帝建文余孽的谋逆,便是早已定下的钦案,我锦衣卫自然能审,而任何人都无权干涉锦衣卫办案!” 孔希路是平民,这意味着他可以自由地接受国子监的邀请来讲学,可以发表他想发表的观点,但代价就是,锦衣卫可以在职权之内,不需要特定的圣旨就能抓他。 “你” 孔安邦气急,刚想反驳,孔希路却摆手制止了他,然后转过身面向众人,缓慢而坚决地说道:“《孟子·尽心章句上》有云: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多说无益,我随你们走一趟便是了。” “师父!” “先生!” “孔公!” 孔希路站起身来,任由锦衣卫挟持,他朗声对国子监的生员们说道:“诸君既然拜入国子监求学,便应该清楚我等儒生秉持‘仁德博,恕己为怀’的襟,而非只知利益,不辨善恶。我等身为圣贤门徒,理应以身作则!” “孔师说得好!” “孔先生说得没错,我辈读书人,怎可如姜星火那般,为一己之利而罔顾苍生疾苦,置百姓福祉于不顾!” 国子监的生员们纷纷附和,甚至还有人煽风点火,引得周围一片瞩目。 只有一位隐藏在人群里的青衫儒雅的年轻人没有任何举动。 他静静地看着孔希路,眼睛直勾勾的,似乎是想将这个人的一切都记住。 “养气和临机应变的能力都很强,会造势,会煽动舆论倒向自己,能在危机场合最大化的包装自己的正面形象方才讲学,寥寥几句就能看出来,此人儒学功底确实世所罕见,真是个难的对手。” 姜星火悄然离开了现场。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罢了,你们不是很喜把事情闹大吗?那我陪你们,最好把天都戳个窟窿开来才好。” 南京城中的滔天风暴越卷越大,新学或者说科学,与理学的第一次正式锋即将开始。 在永乐元年的五月,大明的内部与外部,整个世界的历史线都被姜星火以某种暴的方式,撬到了另一个方向上。 李氏朝鲜已经屈服,对安南乃至南洋的几手布局也已完成,郑和早已飘然下海,如今怕是要到了占城国。 而在本盘桓许久的李景隆,也终于要完成他最后的使命归国了,这也就意味着,大明新生的棉纺织业即将取得另一处铺垫已久的商品倾销市场。 变法从思想和物质两个层面,都进入了更加深刻的未知领域。 —————— 在海的那一边。 本,京都鹿苑院。 与去年相比,足利义老的更厉害了,他穿着僧袍,拖拉着木屐,走在桃花林中。 空中桃花落英缤纷,随风飞舞,如同仙境。 而在这美景的背后,是桃花已经凋谢大半,地上铺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粉红,脚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能陷进去。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可惜,我没机会到大明亲眼去看看大林寺啊。” 古剑妙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并没有说什么。 对于一个迟暮的老人来说,触景生情是在所难免的,尤其是本以花凋谢和生命的凋零为美。 “蜷川新右卫门那里传来了什么消息吗?”足利义忽然问道。 古剑妙快不漏痕迹地说道: “宗纯在安国寺修行的很好,并没有什么异常。” “那就好。” 宗纯,便是一休宗纯,也就是姜星火前世动画片《聪明的一休》里主角的人物原型,幼名千菊丸,一休于本明德五年(1394年)正月初一生于京都,父亲是北朝后小松天皇,母亲出自藤原氏的藤原照子,今年7岁,被足利义安排到了安国寺修行。 这里可能会有一个奇怪的点,那就是明明足利义支持的是北朝,为什么把现任天皇的儿子送去当僧侣,甚至还派人监视呢? 这便是因为藤原照子图谋刺杀后小松天皇,被发觉后藤原照子逃出廷潜往嵯峨野,于正月初一生下了一休宗纯,而藤原照子是倾向南朝的,相当于南朝系的大觉寺统如果有了一休宗纯这个北朝后小松天皇之子,那么就有了一张鸠占鹊巢的底牌。 事实上,北朝系的持明院统与南朝系的大觉寺统之争从未消停,足利义既然无法像司马懿那样,给自己的后代铺路当天皇,那么自然便要考虑持明院统与大觉寺统之间的平衡。 南朝后山天皇的子女中,足利义并不是很在意把出家的雪舞樱(泰子内亲王)放到大明去,毕竟传男不传女,只要后山天皇的儿子小仓恒敦(南北两统跌立,理论上的下一任天皇)也处于控制中,那么自然其他都不足为虑。 至于后山天皇,足利义则本不把他视为对手。 南北朝和平统一,是在足利义手中完成的,但这是历史的大势所趋,也是本民心所向,而非是什么南北朝力量均衡,被幕府通过强横的武力捏合在一起同异梦。 事实上,后山天皇在位时期,南朝势力仅仅局限于河内、大和的山地之间,支持南朝的也只剩下少数僧侣与武士,与前代长庆天皇时期相比,南朝的基本盘急剧弱化,仿佛风中之烛,灭亡只在旦夕之间。 南朝由于势力的衰退,夺取京都、对抗室町幕府支持的北朝已经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主张与北朝和平合体的合议派势力逐渐主宰了南朝庙堂的主,南北朝的合体已经成了历史的必然说白了,实质是南朝权贵向室町幕府的武家政权屈服,被武家把持的北朝所收。 而在大明洪武三十年/本应永四年(1397年)的年末,后山辞退了自己的尊号和兵仗,出家法号金刚心,过上了隐居的生活,身边只有阿野实为、公为父子以及六条时熙等亲近的公卿侍奉,吉田兼熙、兼敦父子在身边进神道。 《明德和约》一签,南朝已经不可能在后山天皇身上复苏了,只要足利义捏着小仓恒敦,一切都不足为虑。 事实上在姜星火前世的历史上也是如此,如果没有大明的干预,那么再过7年,大明永乐八年/本应永17年(1410年),由于足利义持主政的室町幕府违反了《明德和约》中两统迭立(由南朝系大觉寺统和北朝系持明院统替继承皇位)的条件,准备立北朝后小松天皇的儿子躬仁亲王为太子,而非南朝后山天皇的儿子小仓恒敦,后山天皇就突然出奔嵯峨,秘密临幸吉野山区,召集旧南朝势力建立了后南朝,然而很快就被扑灭。 由此可见,在本政局稳定的情况下,躬仁亲王是肯定站在室町幕府这边的,而剩下有继承权的变人,按照继承权强弱排列,就是南朝系的小仓恒敦、北朝系的一休宗纯、南朝系的雪舞樱(泰子内亲王)。 雪舞樱的继承权排序基本上是倒数第一的水平,而且本的很多规矩跟中国不一样,本对待下野的政治人物很少采取物理消灭的手段,基本以驱逐、出家、圈为主,雪舞樱一旦出家,就相当于自动放弃了继承天皇皇位的这项权利。 对于一个放弃继承权的女子,足利义表达了足够的善意。 “阁下。” 一个少女从桃林深处跑来,她身上穿着和服,脚上踩着木屐,一头乌黑长发披散,五官致漂亮。 看见这个女孩儿,足利义眼睛里出慈祥之。 “辛苦你的准备了。” “没有呢。” 雪舞樱笑容甜美可人,她扶住了足利义的胳膊。 等到在山顶的亭子里落座后,足利义才说明自己的目的—— “今我要与明国的大将军李景隆阁下会谈。” “喔需要我做什么吗?”雪舞樱本想问谈什么,但旋即止住了口。 足利义笑了笑,微微侧着头看着远处已经停在鹿苑院门口的车架,说道。 “不需要,你在旁边听着就好。”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