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心里也多了几分猜度。 朱高煦与此人肯定是认识的,而此人不仅见识广博,对海外事情的也颇有兴趣,倒不似寻常武夫。 可要是想凭藉这一点来猜身份,那可就太难猜了。 毕竟对方一副关公脸的模样,历史上在永乐时期又没有类似的人物记载出现。 但姜星火也不急,多相处几,对方自然会出破绽。 如今距离他出狱不过三节课的时间,其实姜星火也已经隐约觉到,随着李景隆大概率是出使本,自己这个资深穿越者给历史线所带来的风暴已经越卷越大了。 看着朱高煦冲自己憨憨地笑着,姜星火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起来。 其实见到姜萱那一天,也就是姜星火猜测出朱高煦身份的那一天,姜星火便是一夜未眠,一开始自然是心中震惊换谁谁都震惊,谁能想到狱友兼弟子竟然是二皇子?! 但随后想到自己这个开山大弟子在历史上的下场,就有些心绪复杂了起来。 朱高煦。 历史上著名的人啊. 说到底,给朱高煦讲了这么久的课,两人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朱高煦又是三番两次地不求回报想要救自己出去,好歹自己是他的老师,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对方踏上那条不归路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所以,其实从这节课开始,姜星火就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来干扰历史线,来改变朱高煦的命运。 朱高煦能不能当太子这个问题,姜星火觉得概率实在不大,若是当不了太子,不管是当王爷也好,润到海外建国也好,自己总得想办法保他一条命下来。 不过还是那句话,人各有志。 姜星火也很清楚,即便自己以老师的身份去劝他,朱高煦面对争储这种比天大的利益惑,也定然是不可能放弃的,换谁谁都不可能放弃当皇帝的希望,更何况这份希望怎么看怎么不小。 那么,想要把铁憨憨的命保下来,想要让这个作死小能手不作死,自然就需要找点别的办法了。 姜星火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而这些想法,不仅仅与是否能改变朱高煦的命运相关,也与姜星火未来要做的事情相关。 那便是,正如同古往今来所有变革一般。 改造大明,也是需要一块试验田的。 想要做到在这块试验田中,把发展制造力的种子种下生发芽,把思维启蒙的幼苗栽培成参天大树,非得有足够的权力支持不可。 在姜星火的内心中,有一个堪称疯狂的想法。 他需要一块足够大的田地,最好能有数十万的人口,以及足第一次工业变革所需的基础资源。 姜星火,想做一个人类历史从未有过的伟大实验。 这个实验的题目便是, ——资产主义的萌芽是否像学者们所说,不可能在华夏制度里破土而出? 亦或是说,姜星火是否能做到,催生新的制造力倒制造关系革新,启蒙新思维传播并与旧思维对抗? 如果在试验田中能够成功,那么就意味着,这个人类历史上迄今为止最为惊人的实验,将彻底改变大明的国运与华夏民族未来的命运! “以一座城为实验室,数十万人为实验对象,来验证这个具有争议的社会学命题,继而推动大明的举国改造.仅仅是想到自己要对这数十万人的命运负责,就让人觉得肩头的担子如山岳一般沉重啊。” “不过,这恐怕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姜星火的心里,默默地想道。 但无论如何,当姜星火意识到,自己真的有可能藉助朱高煦的封地亦或是与永乐大帝的易来获得一块试验田,用来完成这个堪称伟大的实验时。 姜星火的心头,涌起了从未有过的情绪。 这种情绪,就仿佛是他前世看过的那种外星人饲养整个人类,而幕后黑手就隐藏在芸芸众生之中的大恐怖。 从本心上讲,虽然是穿越者,但姜星火不是那种视万物为刍狗的狗圣人心态,姜星火是吃过七世苦的苦命人。 所以,姜星火对于他必须要做的事情,以及这件事情所同样必须担负的使命和责任,不由地到本能的畏惧。 可随后,便是期待。 不出去寻一块试验田踏踏实实做事,继而改造大明,难道要老死在诏狱里,讲一辈子课不成? 道理就这么多,讲多了难道就不惹人厌烦吗? 朱高煦现在图个新鲜愿意掏银子,以后耳朵听起茧子了,还愿意掏银子吗? 赖着一套老本啃到死,这不是姜星火的做事风格。 “实践是检验道理的唯一尺度”,说了这么多道理,难道要像常公一般,讲一辈子空话不做一件实事吗? 一连串的内心反问下来,姜星火就明白,出狱这件事,是不可避免的。 而出狱,同样意味着他会失去很多东西,譬如无法再安逸的讲课赚钱,譬如他会告别很多不会跟他一起出去见识外面世界的狱友。 但就像是辩证法那样,更大的世界同样会遇到更多的人,见到更多的事,有更多的矛盾,也有更多的期待。 勇敢地踏出这一步,总比缩在诏狱这个舒适圈里强得多! 至于出去后会不会做错事? 多做当然会多错,可人哪有不做错事的?经天纬地之人亦有犯错的时候,学习改正汲取教训就好。 且行之,且思之,且勉之! 说来纷繁复杂,可姜星火心思电转也不过是一剎那的事情。 未来的道路确定下来,姜星火的注意力,便也回到了当下。 眼前扮作红脸关公之人正在说关于朝贡体系的事情。 “曾听家祖言,大明太祖高皇帝乃是因朝贡之故,定了十五个不征之国,便是说四方诸夷,皆限山隔海,居住在偏僻一隅,地狭民穷不是什么威胁,不来扰大明边境,大明便不必兴师征伐。唯有西北的胡戎(蒙古人)长年累月跟大明打仗,需要选将练兵,时刻谨慎备边。” 朱高煦接茬道:“俺只知道这里面有离得近的朝鲜、本、安南、大小琉球等,不知道还有哪些?” 郑和如数家珍道:“还有真腊国(今柬埔寨)、暹罗国(今泰国)、占城国(今越南南部)、苏门答剌(今苏门答腊岛八昔)、西洋国(今科罗曼德尔海岸)、爪洼国(今爪哇岛)、湓亨国(今马来半岛)、白花国(今苏门答腊岛西北部)、三弗齐国(今苏门答腊岛巨港)、渤泥国(汶莱)。” “其中定时朝贡的有李氏朝鲜、安南国、真腊国、暹罗国、占城国,不定时朝贡的有本国、琉球国。至于其他国家,是否朝贡则是看有无大明船队经过或派遣使者前往了。” 姜星火微微颔首说道:“如此看来,大明的朝贡体系,基本把周围这一圈都囊括在内了。” “自是如此。” “不过我觉得这个朝贡体系,倒是有改进的地方。” 听了姜星火这话,两人也没有大惊小怪,往大了说,姜星火指点江山说的这些东西杀头一百次都不过分,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不少。 往小了说,朝贡体系这东西谁都知道不太实用,就是充面子用的。 “姜先生觉得应该如何改进?”朱高煦新奇问道。 “三环外。” 姜星火干脆说道。 当然了,此三环外非彼三环外,邱胖子那是大英帝国落余晖,撑不住不落帝国的架子,才会选择战略收缩。 而姜星火提出的改进意见,则是基于大明的现实需要,相当于划分亲疏。 嗯,形象的说,就是标定不同等级的势力范围。 其实这种现实需要,仅仅听对方说了一遍十五个不征之国的朝贡情况,就能划分出来了。 “第一环,也就是核心环,自然是离大明最近的安南(今越南北部)、李氏朝鲜、本、大小琉球。” “这些国家也是受华夏文化影响最大的,出于现实国家利益的考虑,大明应该全部进行占领或深度控制。” 朱高煦对打仗这件事,充了浓厚的兴趣。 眼下靖难之役结束,国内显然没有仗可以打了,而想要打仗,就只能看向外面。 除了打蒙古,自然就是打周边的这些国家。 但《皇明祖训》里偏偏说了,“恐后世子孙,倚中国富强,贪一时战功,无故兴兵,致伤人命,切记不可”,朱元璋话摆在这了,除非是有金山银山那种利益,否则也是不太好出兵征伐的。 所以,朱高煦其实很期待姜先生能说出点让他父皇听了,就能接着有仗打的事情。 “譬如朝鲜,在元朝的时候就是征东行省,大明只要想打,就按朝鲜那种一触即溃的战斗力,定是能打下来的,而且只要重用本地人,统治起来也不难。” “本.之前已经说了。” “琉球,人家国王王子怕是都巴不得合并进入大明,来南京享福。” 闻言,朱高煦点点头,这倒是真的,这些国家的王子们赖在南京太学就说什么都不肯回去了,大明可比琉球群岛繁华富庶多了,对他们来说就跟天堂没什么区别。 “安南的话,北部红河三角洲还不错,其他的地方文化差异太大,恐怕难以统治,最好的办法是迫其割地,失去了红河三角洲这块膏腴之地,安南自然不可能对大明造成威胁。” 姜星火略微停顿,继续说道。 “第二环,则是真腊国、暹罗国、占城国、渤泥国(汶莱)、湓亨国(今马来半岛),再加上吕宋,这些地方,是大明需要对其有较强影响力,因为他们就像是口袋一样,保护着大明的万里石塘海域,以及通往西方的航线。” “这些国家,必须有大明的驻军和天使馆,需要为大明提供船舶维修、水果蔬菜粮食补给,以及必要的其他补充。” “据我们这节课所说的海权论,这第二环,便是大明舰队的后花园,是断然不能容他人染指的。” 郑和与朱高煦听了连连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第三环,则是苏门答剌(今苏门答腊岛八昔)、西洋国(今科罗曼德尔海岸)、爪洼国(今爪哇岛)、湓亨国(今马来半岛)、白花国(今苏门答腊岛西北部)、三弗齐国(今苏门答腊岛巨港),再加上锡兰国,这些则是大明本土影响力的极限范围,也是拱卫大明海权的海上边界。” “同样,这些国家即便没有大明天使馆,也需要有大明领事馆,亦或是某个天使或领事,兼任附近几个国家的外事务,大明应该对其有基本的军事威慑。” “伱们可以试想一下,若是朝贡体系改成这样层次分明,能够清晰地划分出大明核心利益、主要利益、边缘利益的三环,是否就清晰多了?而同样,三环也远非极限,在这以后,如果大明能够走出传统世界的局限,那么必然会发现,外面还有更大的世界在等待着大明的开拓与掠夺。” “到时候,说不定就是四环、五环了。” 听闻姜星火此言,两人不由地有些悠然神往。 万里海疆之外,还有多么广袤的世界在等待着大明探索? 如此想来,局限于华夏传统的一隅之地勾心斗角,反倒有些小家子气了起来。 姜星火见两人神情,自然晓得对海外世界好奇的种子,已然在两人心头种下。 “好了,以上这些就是《国运论》第三卷,关于陆权论、海权论、地缘政治和外关系的全部内容。” 姜星火拍了拍手。 “下课。”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