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帝国高层需要姜星火超越时代的知识和见识,来增强国力。 姜星火需要利用大明帝国高层的短视,之以利,同时逐步推进社会的改造。 第一步,试验田。 任何进步都是通过“对比”所产生的,只有把新的东西、有助于制造力发展的东西,集中到一块“一张白纸好作画”的新天地里,让其蓬生长出来,才能让世人看得清清楚楚,才能让人明白,哦,这个东西是对的,是有效果的。 第二步,引导建立体系。 这里的体系,有两个意思。 一个意思是培养科学思维、培养科学人才的体系;另一个意思是培养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进步,所需的一切从无到有的体系,包括工厂、物、传媒、机器等等。 如何引导建立体系,姜星火深刻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也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社会实验。 自己的作用,绝不是机械降神式的时代金手指,而是一个启蒙者,一个引路人。 既然有试验田,那么自己就应该在这里面,通过接连不断的社会实验进行暗中引导,来促进一切工业化雏形所需体系的自我培育与萌芽、产生、壮大。 只有做到这个过程,才能保证试验田的结果是可以推广到整个大明的。 否则靠自己一个人机械降神,忙死、累死,也不可能完成一个国家从农业社会进步到工业社会雏形,所需的海量人力物力资源相匹配的进步。 而通过社会实验来引导这些东西的出现,才是姜星火需要做的事情。 做思维上的“启蒙者”,做实践上的“引路人”。 这便是姜星火对自己出狱后的定位。 “姜先生,醒醒。” 并没有出乎姜星火所料,当他摘下一片叶子时,看到了大胡子的朱高煦和长胡子的关老爷并肩走来。 事实上,从第二天朱高煦和这人搭话后,姜星火就知道,这人的身份绝对有问题。 而这几天,这红脸长髯的汉子,也一直试图跟姜星火套近乎,只是姜星火没怎么搭理他罢了。 红脸长髯的汉子,重枷也被卸了,显然待遇得到了改变。 “姜先生,您知道,这位不打不相识,乃是我以前战场上结识的豪杰,如今颇有些投缘,便冰释前嫌为朋友,打算带他也一起旁听,长长见识,姜先生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 姜星火听朱高煦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也没有兴致戳破,只是问道。 “哦对了,还没问姓名?” 郑和当然不会说自己是郑和,用马和也不合适,但马姓却是可以用来编个名字的。 “马” 郑和本口而出个马大保、马二保之类的,可剎那间便想起了姜星火有可能是谪仙,要是通过近似的名字算出什么来就不好了,于是灵机一动便据自己本名略加修改,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 “马保国,保家卫国。” 姜星火听着这个名字微微诧异,打量了郑和后说道。 “好名字!听着就像武学宗师身材高大魁梧,面黑红,想来是常在外风吹晒的江湖豪客,更配这名字了。” 马三保面微红,好在本来就是涂了个黑红脸,倒也看不出来什么。 “姜先生今天要讲什么?”朱高煦好奇问道。 “接着讲《国运论》。” 姜星火提问说道:“还记得《国运论》第二卷讲了什么吗?” 朱高煦点点头,姜星火讲的全部知识他都有认真复习过,此时自然了然于地答道。 “地理决定论、世界岛战争、民族国家理论。” “嗯。”姜星火微微颔首,复又说道,“不过其实还留了个尾巴,便是《国运论》的第三卷——基于地缘政治学说的海权、陆权之争,与大国博弈的几种外策略。” 不过,开了这个头,姜星火反而没有继续往下讲,而是先问道。 “你们觉得我为何要用叶子遮住眼睛?” 朱高煦摇了摇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清楚姜星火为什么问这样一个听起来莫名其妙的问题。 郑和思忖片刻,亦是摇头诚实答道。 “着实不知。” “光太刺眼了,用了一叶障目的法术就看不到了。”姜星火笑了笑道。 朱高煦与郑和都觉得,这两个话题之间似乎并没什么联系,但郑和还是顺着姜星火的话语说了下去。 其实在入狱之前,郑和都没觉得光是什么稀缺物品,但这几天经历了“诏狱再教育”,他却有些珍惜了起来。 但郑和依旧不认同姜星火的说法,所以语带惋惜地反驳道。 “人是需要光的,总待在暗的环境里不好。” 姜星火微微摇头,抬手指着那些放风院落里零零散散几个沐浴在光下的囚徒问道。 “你觉得他们需要吗?” 不待郑和回答,姜星火继续说道。 “对于生活在暗环境的人来说,本来每天能吃睡觉就已经很足了,你非要给他体验光明和温暖,然后又把他扔回暗,这不是很残忍的一件事吗?” 察觉到大智若愚的姜星火似乎话里有话,郑和心平气和地争论道:“总得给人点希望,让人无知的活在暗里见不到光明,才是残忍。” 姜星火翻身而起,最近俨然勤快多了。 “可他们注定是要在暗中度过余生的消耗品,知道的太多希望的太多,就会出子的……读过《商君书》吗?” 郑和觉得跟姜星火之间的谈话,似乎隐喻到了某些其他话题内容,但已经聊到这里了,作为极为接近大明决策中枢的人物,他反而兴致更浓了起来。 郑和同样用隐喻来回答。 “既然会出子,有为何让他们每见见光呢?” “这里的囚徒们都是见过光的。”姜星火轻笑一声,“这叫因人制宜,说白了就是堵不如疏而已对见过光的人来说,能让他每见一见光,就这么吊着一丝希望,他心里就会觉得努力努力仿佛能改变命运似的,也就不会闹子了。” “姜先生或许说的是对的。” 郑和怔了片刻,随后就问:“那对于没见过光的呢?” “——吃苦耐劳是一种美德。” 闻言,郑和不由地想起了从元末开始直到靖难,那些遭受兵灾却又坚韧地寄希望于老天爷赏脸的普通百姓。 在这一瞬间他产生了某种怪异,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姜星火摘下了另一片叶子,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 “伱真的觉得我说的都对?” “觉不对,可又反驳不了。”郑和的回答很诚实。 “这便是今天要讲的《国运论》第三卷的实质所在了。” 姜星火顿了顿继续说道:“很多事情,便如这般道理一样,而第一个要讲的陆权论的核心,其实便是人口、资源的集中化与高化。” 第175章 陆权论 “第一个,先说说什么叫陆权论。” 姜星火也不管这位关公模样的新狱友能不能听懂,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在《国运论》的第二卷里,我们讲过,我们可以把世界上所有的文明,看成一个个孤岛,而诸如大漠、戈壁、高山、丛林、海洋等等地形阻隔,就是隔绝这些孤岛的,充了雾的海水。” “在世界岛战争里,率先能走出本岛内卷化,向外扩张的文明,就会取得巨大的先发滚雪球优势,占领越来越多的岛屿,征服或同化越来越多的文明,直到成为整个世界岛的霸主。” “而陆权论,就是指的在我们已知的世界里,或者准确地定义,就是蒙古人西征所曾达到过的世界边缘,以及蒙古人所征服、占领并成立政权的田地里,是有一处心脏地带的,这个心脏地带,就像是我们的心脏一样,为五脏六腑输血,也是五脏六腑的必经之处。” “这个心脏地带,我称之为‘大陆桥’。” 结合姜星火的话语,郑和默默地琢磨着其中的深意。 而朱高煦则直接问道:“姜先生说的可是之前提到过的漠北高原?” “非止如此。” 姜星火说道:“准确地说,大陆桥的中心是西辽故地,河中府。” 河中府,便是之前郑和在回忆耶律楚才所做《西游录》里的那个“肥城”,而它有个更加有名的称呼——撒马尔罕,如今的帖木儿汗国首都。 撒马尔罕,中亚第一古都,《魏书》称为悉万斤,《新唐书》称为康国,至于到了西辽时则称为河中府,缘由便是因为撒马尔罕处于阿姆河与锡尔河这两条中亚主要河之间,仓皇逃到这里的耶律大石思念故土,自然而然地回想起了辽国南面那个被汾水和黄河夹在中间的河中府,于是便以此命名。 “倒是有几分道理。” 郑和考虑了撒马尔罕的地理位置,认同地点了点头。 说起军事地理来,尤其是已知世界的军事地理,朱高煦也是能上话的。 朱高煦开口道:“如果不以华夏的疆土来论,撒马尔罕,确实是联结东西的中心所在。” 姜星火点了点头,说道:“事实上,此前大唐向西沿着丝绸之路扩张,也是这个道理,之所以会发生怛罗斯之战,不就是因为黑衣大食(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向东扩张,两者在这个中心点撞上了嘛。” 怛罗斯之战,乃是唐军的一次主动以攻代守的受挫行动。起因是唐朝安西节度使高仙芝血洗石国,侥幸逃的石国王子向黑衣大食求救。得知消息的高仙芝先发制人,主动进攻大食,率领大唐联军长途奔袭,深入七百余里,最后在怛罗斯与黑衣大食军队遭遇,但最终因联军中的葛逻禄番兵背叛而失败,三万安西唐军,仅逃回数千人。此战过后,阿拉伯帝国俘获的唐人工匠在此建立了华夏以外的第一座造纸厂,造纸术因此西传。 姜星火继续说道:“那么我先提出一个理论,你们来判断对不对。” 郑和与朱高煦齐齐颔首。 “如果我认为蒙古人曾经艾萨克马尔罕为中心点,向四方远征的这条大陆桥,是整个所有文明孤岛聚合在一起的主要世界岛的心脏地带。而陆权论便是谁控制了大陆桥的心脏地带,谁就控制了世界岛,谁控制了世界岛,谁就控制了世界.陆权帝国的扩张应该从这个大陆桥的心脏地带,由中心向边缘地带扩张,你们觉得对吗?如果不对,请说出理由。” 闻言,两人陷入了深思。 —————— 隔壁密室。 礼部尚书李至刚扭捏不安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他的身前,是大明帝国的高层决策者们,皇帝、大皇子、黑衣宰相. 当然,李至刚的力其实并不完全来自于这些人,准确地说,这些人带给他的力,远远没有“诏狱”这个词或者说诏狱这个悉的环境带给他的力大。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