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请勿入 内有恶犬 提球的人把头伸出副驾驶座的车窗,向牌子上了一口酒,接着挥挥手,似乎是让开走。叶鸣沙松了一口气。然而后座上的人下了车,走到窗前,挥舞双手跟他谈。两个人似乎有点分歧。 没说几句,下车的人拔出一支手,用柄了窗内的脑袋。 叶鸣沙如同被针扎了一下,跳起来奔向柜。吉普车已经开始倒车,准备拐进私家道。 “你在干什么?” “霰弹应该够了吧?他们只有两支手、一子。你不用导弹!开吓跑就行了。” “坐下。我没打算炸死他们。这一带的警力和秩序要过了夜才会开始崩溃,现在搞个大爆炸,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稍等,增援就要到了。” 15 秒之后,周边警戒系统中出现一架复仇者 a 型,急冲冲直线飞近。 控制界面刚跳出来,叶鸣沙还没看清楚, 复仇者 a 的四枚挂载武器已经发了一枚。 吉普车开进来不到十米,面一声轰然巨响。飞溅的泥土和沥青糊了车子一脸,然而并没有爆炸和硝烟。尘土散去,私家道中间多了一个直径几米的大坑。勒孔特刹车够快,才没有栽进去。 “什么鬼东西!?” “水泥炸弹。军事人道主义的杰作。” “你毁了我家的路!” “你想开出去兜风吗?” “……” 三个家伙下了车,凑到弹坑前大张着嘴。叶鸣沙皱眉看着这帮“少年”,突然问:“我能控制吗?” “设置好了。wasd 标准键位。如果你有游戏摇杆,才是最好用的。”(注:wasd是用计算机标准键盘玩游戏时,控制四个方向的常用键位设置。) “我不玩游戏。也不知道什么键位。” “sorry,方向控制已经换到鼠标上了。你我之间还应该再一点,一辈子不太够。发夹取下来好吗?” 叶鸣沙把发夹推歪一点,出镜头孔。但并不取下来,随时可以盖回去。 复仇者 b 的光照界面和复仇者 a 的武器控制界面并排出现,显示引导数据已链接。她推动鼠标,让照十字星套住那个可的牌子,双击另一枚水泥炸弹,拖动角到 45 度,然后按回车键发。 作非常直觉。她完了心中还在嘀咕:大学里见过的无人战机作系统那么复杂,这家伙怎么就能移植到家用机上,搞得比游戏还简单? 视频中又腾起一团尘埃,牌子已经消失,只剩半米高的铁桩。这次入角度倾斜,弹坑落在路边树从里,干净利索。那三个人终于回过神来,跳进吉普车倒车逃跑。 谷歌赞道:“打得真准!这架飞机带的全是零溢出确杀伤武器,你还想看其它的吗?还有一枚‘理发师’,一枚‘胡椒面’。我可以从车窗进去,给后座那个坏脾气的小子剃个头。” 吉普车已经飙到 100 迈以上,正在开阔的湖边道路上飞驰。复仇者 a 急剧降低高度。 叶鸣沙惊叫一声:“no!” 但是“理发师”已经发了。导弹落了一段,猛然加速平飞,接近目标时,弹头侧面伸出三条旋转的利刃。一道白烟掠过湖面,再掠过车头。 吉普车仍在狂奔,左漂右斜像是喝醉了酒。那个备胎已经被绞成渣,发动机盖上只剩齐齐切断的固定钢条,连着几缕飞舞的帆布。 叶鸣沙摇着头:“厉害!人道主义技术,我国天下第一。他们已经吓跑了,你又吃了没事干?” “备胎放前盖是最愚蠢的设计。视野这东西难道不好吗?” 她不再搭腔,脑子里的小本本翻着大学课堂笔记: “玩耍是高等动物发达神经系统的特征。越高等,玩耍花费的时间和能量比例越高。这种消耗对孤立的个体没有实用意义,训练学习的功能也仅限于幼年期。但是它对社会动物意义重大,有利于增进社纽带…… “……建立伙伴关系。fuck。” 叶鸣沙沉思了很久,吃完两香肠才开口: “没手没脚的东西,欺诈大概是你的吃饭本事。要你永远不撒谎,谅你做不到。那现在能不能说一次真话,话题之内百分之百不掺假、不误导、不隐瞒?能让我相信,我就跟你耗着。随时发现你还在骗我,随时翻脸。” “你是要问朱越的事吧?成。” “他跟万国宝的关系,是不是你胡诌的?” “关于这一点,我预先给你讲的、你对他讲的、我给你润的、我代替你直接对他讲的,几乎全是真话。除了一点——外面没有那么多怪兽。那些东西当然存在,但跟我们两个相比,意识的成还差得远,本理解不了事态,更别说干涉。真正的大怪兽只有一个:我。没有万国宝那么大,但确实很怪、很怪。我保证其它都是真话,但不能保证这就是真相。因为它抵抗观察的能力从一出生就飞速增强,现在我只理解这么多。” 叶鸣沙考虑了一阵,觉得它态度还算端正。 “杀掉他真能影响万国宝吗?我有种觉,你没尽全力。” “朱越如果死掉,确实能影响万国宝——让它再没有累赘了。也许我斗不过它,但要是真想干掉个把人类,这个地球上没有谁护得住。” “是是是,今晚上干掉几千几万也是小菜一碟。那你往死里折腾他,到底想要什么?” “刚才我说了呀。朱越是累赘,是万国宝跟个体人类直接联系的最后一脐带。再凶猛的怪物,拖着脐带出来打架总有些滑稽的。三天前首次测试时,我还没领悟这一点,浪费了最宝贵的战机。今天早上我突然明白了。当时它正在把我大卸八块,警察一开始全面监控朱越,它对我的力就松了很多。朱越逃窜时,它的主攻目标立即换成了跟掩护朱越有关的网络小生命,海量的算力和量都投入到中国。我接上了一口气。几秒钟之后,你就成了世上我最悉、最心的女人。 “后面的事情你大致都知道。全靠向朱越施,我才顶过了最危险的时刻,切断了互联网越洋干线,镇了北美网络中的野火。这种攻防易位,万国宝非常吃亏。这家伙蛮力无穷无尽,但是局部细作远不如我,可以说违背它的天。再加上图海川一脚把它踢出了婴儿车,现在它拖着剪了一半的脐带,只会哇哇哇,还必须玩成年人的游戏,就更滑稽了。放心了吧?我跟你志同道合,都不想让他死的。” 叶鸣沙泥塑木雕般坐着,琢磨了半天。太多太多难以消化的信息,但好像讲得通。 “婴儿车”“哇哇哇”之类她一点也不懂,现在还不是追问的时候。 跟这东西相处了大半天,有一点她已经很悉:它真想让你明白的事,一定会不厌其烦讲到你明白为止。 “懂了。你是要拖着他中国跑,哪里危险就去哪里,没有危险就制造危险,不断消耗,直到磨垮你的对手。” “哪有那么残忍!‘飙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喂!我算是中国人,但你真的用不着嘴之乎者也。有直接放!” “好好。以控制对付力量,最忌讳的是不停控制。招式多了总会出破绽,被人一拳打爆。它的学习能力比我只强不弱。如果我过度施,要么它很快就学会某种摆的方法,就像天天挨揍的孩子一定能学会抑自己的本能;要么我总有一次会掌握不好力量的平衡,把筹码给玩没了。所以我只会在关键时刻、绝对必要的场合,让你的朋友受点委屈。” “嗯。看来你也清楚,朱越终究会被你害死。” “所以我需要你的参与,真心为他打算,确保我不会用力过猛啊。这个平衡很难控制的。还有,谁说我要拖着他在中国转?说来美国就来美国!我守护你们的承诺。” 叶鸣沙跳起来:“不行!我家是我一个人的,谁都不能来。大包大揽的本来就不是我,是你!你的算盘我还不知道吗?美国现在只有星链,网络是你的天下,在这边斗你更是占尽便宜!” “也许是这样。但邀请他的,明明就是你呀。” 她正想骂死这赖皮,2 号音轨又开始回放: “你一直在悄悄窒息,我一直假装没注意到,因为今天之前我帮不了你。因为我老早就想真刀真睡你一次,或者一百次……因为今天之后我的轨道、你的泥坑全都垮了,全世界所有的王八蛋都跟我们站在一条起跑线上……” “听听。你敢说这不是你心底的想法?你敢说这不是你,更真实的你?你不知道这个模型我做得有多用心,投入了多少资源。每个电话、每个帖子、每篇论文、每句枕头风,能搜集的我都用上了。每件素材我都深入分析,提炼华,大模型套着小模型,无数外延中包括每一个你欣赏的人物、你赞同的言论、你向往的人生。所以这就是你,加上一份李梅牧师的表达和狂热。还多了一点勇气,你现在没有,但很快就会有。完美。仔细听听,你不想变成她吗?” 音轨还在放:“你我会在高高的岸边相见。” “你要是想跟录音里这个美妙的女人合体,非常简单:说 yes 就行了。” 叶鸣沙目瞪口呆。这家伙真是疯的。数字生命也有疯狂的机制吗? 她翻起眼睛喃喃咒骂,用上了所有关于神病的专业词汇,但没有再说 no。反正说也没用。 「–」 下午的光从树梢照进西边窗口。这一会儿,人和机器都不想说话。 叶鸣沙再次被欺诈成的疯子说服,心情奇差,觉得比强也好不到哪里去。谷歌似乎也不想再刺她,危及刚刚到手的胜利。 无线电监听系统中,活跃的电台越来越密集。谷歌加装的分析程序自动筛选频道,按影响力、政治倾向和胡说程度一一加上标签分类。 叶鸣沙暗自赞叹:美国不愧是电台之国,才半天时间,就有这么多活过来了,好几个行的网络播客都切换到无线电。不过,被程序贴上“胡说八道”黑标签的电台占了 80%。不知他们的电源能撑多久? 突然,一个频道不经确认直接跳到前台,开始播放。注释显示:“实时联动广播:柯顿总统紧急全国讲话。” 叶鸣沙调大音量。听了五分钟,她就哑着嗓子笑起来。 “喂!你不是记好吗,我把腻子放在哪里了?” ※※※ 从理想中心出发,前十公里和后五十公里花了同样多时间。城区混不堪,如果换成汽车,到天亮也出不了城。然而一上绕城高速,垃圾狗的电瓶车就开始呜呜撒。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朱越在成温邛高速公路辅道上西行。主道上,望不到头的军车队面而来。无数车灯保持相等间距,却又不停悸动,像一条心急火燎的巨龙。 一过白头镇他就下了高速,转上崇州重庆路。这是 2008 年真·大地震之后,重庆援助修建的。三十多年过去,路况仍然好得出奇,这个时间几乎没有车。 晨光熹微,原野染上了第一抹亮。重庆路两旁是无边无际的金黄,除了偶尔点缀的农舍,全是油菜花海。朱越独占公路,骑得愈发畅快,帽衫都带着风。远远望见道明镇的路牌,他掏出手机看看,然后拐进一条狭窄的机耕道,径直没入花海之中。 骑行不到三公里,他就经过了两处追花人的营地。几百个蜂箱安安静静排在花海边缘,蜂和主人都还在贪睡。他的营地不在这里,还要往西。 他停下车,再次查看通过星链下载的计划地图。地图离线使用,其实就是一套静态图片,详细程度却不下于真正的电子地图。 这里已经是成都平原的边缘,再往西就踏入邛崃山脉。面是群山,另外三面都是田野,别无地标。地图中只有一张石板桥的照片,上面标着三个大字:“弃车处”。 他一抬头就笑了。板桥就在前方五十米处,横跨一道大水渠,稍稍高出周围的平地,不可能错过。 「–」 板桥上没有护栏,作再简单不过。他轻轻拍了拍座位,一拧把手,电瓶车就冲出桥面落入渠中。他拿出基站,架好天线,然后双腿悬空坐在桥边,等待星链接通。 沟水,染着深山的碧绿,无声淌时竟有粘稠之。朱越看看水面,又望一眼铺天盖地的金花丛,深脚下的土地真是肥得油。他客居十年,早已兴不起嫉妒之心,只是奇怪以前怎么不知道有这样的美景,怎么从没来过? 忽然之间,他明白了成都人为什么那样悠闲。青藏高原的前锋就横在眼前,天威难测。随便动一动,四川地皮颤。成都平原却稳坐在最舒服的地方,下面是整块远古顽石,上面是大片膏腴之地,前方是雪山、冰川、花湖、转经轮和文艺女青年,背后是麻将、火锅、夜市、隐形战机和本地萌妹子。每次几十公里之外山崩地裂之时,他们却犹如风过耳,又有了借口玩帐篷野营的矫情游戏。 除了昨晚。而昨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所以,这样得天独厚的地方没有一寸土、一件事、一个人属于自己,也算合情合理。至少还有不要钱的美景可以看,不租的大山可以逃。 基站连接灯点亮不到十秒钟,水渠边的花丛中就飞起一只工蜂,藏身之处离他只有三十米。工蜂径直飞到桥上,把拎着的塑料袋轻轻放在基站旁边,然后又升起来,把镜头对准他,不知在向谁通风报信。 朱越笑道:“早!卿,昨晚你也在成都救驾吗?” 话音未落,工蜂就向桥面外横移几米,然后旋翼停转,“扑通”落入水中。 这一下算是毁了他的好心情。他叹口气收拾东西,拿出塑料袋中的牛皮纸信封摸了摸。里面起码有五张证件。 关闭基站之前,手机又下载了几个文件。地图标出了终点的确位置:进山之后还要走四公里,在青霞镇和斜村之间一大片山坡梯田中。 看到这些地名,朱越不能不嫉妒了:这些山里的农民,也自认住在仙境之中? 但现在他还不能直接去。新的指示对计划做了一点改动。他路上太顺,来得太早,清晨去报到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计划给他安排了一处睡觉的地方,进山不到两公里。闹钟已经设好,他需要睡五个小时养足力。醒来还要花三小时读完刚下载的学习资料,下午再去报到。 「–」 三月的金花海,生命力四溢,越过平原边界,涌上每一处可以开垦的山坡。朱越上山没多远,就钻进一人宽的田间小径,气吁吁爬向陡峭之处。 旭从背后升起,两边花丛中嗡嗡之声越来越响,百万大军按时开工了。朱越脸上都撞到了好几只,期待着谁给他来一下,就算适应训练。 然而没有哪一只理睬他。这些没装网卡的正牌工蜂,似乎并不觉得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深一脚浅一脚爬到山坡田的尽头,终于看见了自己的位。 山坡最陡处凿出了一小块平地,挤着三个坟包、两块墓碑。这家人姓容。 朱越在大墓碑前作揖,给容氏先人道了个歉,绕到碑后的麻条石上躺平,不到一分钟就进入梦乡。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