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了,跑啊!!” 朱越还瞪着天空,就被身边突然爆发的的人架起来。等他双脚着地之时,已经向东漂出好远。几层人头之外,地铁上戴珠花的女警眼看着他的脸飘过,却连手都抬不起来。那张脸背对移动方向,嘴巴还大张着,随即消失在之中。 「–」 第三波地震预报涌而至。 后峰强度修正为 7.2 级,时间仍然未定,大概率提前。同时,户外大屏幕又纷纷亮起。这一次,所有高楼上的媒体幕墙也同步了。 奔放的爵士鼓点中,一个黑胖子从天而降。他留着寸头,上半身赤,手中麦克风指向屏幕之外的人。无数分身俯瞰着城市,发出怒吼: 再牛的肖邦 也弹不出我的忧伤 再包的托尔斯泰 也写不出我的恋 我想你想个不停 都怪那圣袁隆平 我夜吐着烟圈 就像那印尼火山! 你的气息无孔不入 就像那冠状病毒 你的魅力无处躲闪 就像那全球变暖 我内心熊熊燃烧 就像那福岛一号 我已经为情所困 就像那汶川地震!! 户外多媒体的低频效果极好,贝斯、战鼓和咆哮直透人心,扫着大街小巷。城人的节奏被带了起来,很多人开始踩着鼓点狂奔。 黑胖子唱到癫狂处,滚倒在地双手抱头,缩成胎儿体位,反复叫喊最后一句。人群更是闻风丧胆,抱头鼠窜。 ※※※ “这他妈又是谁!?” 所有人都望向刘馨予。 “disser 大葱,土嗨天王。这是他的打榜歌,《宏大叙事》。” 大家脸茫然,又一次断不了字。 刘馨予也很绝望。她知道这帮人都不用破音,但至少上下班可以抬头看看天空吧? 大葱还在地上滚来滚去,用胡子茬刮着麦克风。滋啦滋啦的声音像一只多昆虫正在爬进耳孔。 “我的妈……他们平时就听这个?” 全栈起了一身皮疙瘩。 刘馨予正道:“他算是土嗨中的清,国饶中的天才了。演艺圈对他评价很高的。” “国饶?” “国产 rap。” 一直埋在键盘上的石松突然抬头:“滚过来帮忙!后院起火了!” 全栈跳到他的屏幕前,看了几眼就啧啧惊叹:“浦东数据中心?攻击范围这么大?是全国吗?” “不是全国。其他地方没问题,连浦东数据中心都不是全部。掉线的只有我们的上海深度学习实验室,项目都放在浦东数据中心。另一个火头是重庆大数据反应堆。没掉线,只是在向成都疯狂输出量。你去分析。” 全栈回到自己工作站。片刻之间就笑着告诉小洪:“我知道是谁制造了那么多人模狗样短信微信了。就是我司重庆分舵。不是全网攻击,只淹没成都用户。成都以外的扩散是真人用户转发的。” 小洪也惊魂稍定:“是的,只有成都。连地震台网都好好的,是成都的 dns 服务dns,即域名服务,为文字网址解析 ip 地址的基础网络服务。被篡改了,查地震的都被带到鬼站上。这鬼站也太了吧,新冒出来的速度比我关得还快!” 全栈奇道:“你不会直接修好 dns?” “说得轻松,你试试能登录电信和移动服务器吗?值班电话我打过,他们自己也在抓狂。” 张翰默默听着年轻人拆招,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能这样麻木。 电信和移动,本地互联网的脊梁,已经成了黑。攻击者在所有社媒体长驱直入,控制了所有市政系统神经末梢,劫持了警用数据链,在市民头顶大规模空战!黑夜已经降临,外面有几百万惊慌的市民,拿着几百万部手机跑。它想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会干什么! 看来,那天在场的人都愉快接受了图海川的洗脑。他做不到。滔天大祸正在以雪崩速度膨,他生怕自己迈出一步就会瘫倒。 冯队长从烟室出来,发现所有屏幕上美女变成了丑男。他问了小洪几句,腿也有点发软。 他凑到张翰面前:“老张,怎么办?” “我已经紧急请求部里支援了。技术手段都试过,完全不够打。现在我们只能看着,做好现场观察和记录。” 冯队长犹豫了片刻道:“还有一招:物理断网。我没有权限,你有。趁现在电话还打得通?” 张翰想了五秒钟。 “不行。信息攻击吓人,但断网是降维打击。且不说基础设施都废了,光是今天这个局面再加上断网的心理冲击,老百姓就受不了。宁可看着他们被骗得团团转,也不能让他们两眼一抹黑去踩踏!” 冯队长心里同意,但只能说:“我再请示一下。” 「–」 周克渊正在和杭州团队烈通信,突然把键盘抓起来一摔。 “图老师拉闸了!” 两道鼻血从他脸上下,滴在羊皮阿玛尼上。 旁人都瞪着血,张翰却视而不见:“拉什么闸?” “总保险指令。杀掉万国宝!” “然后呢!?” “不知道死没有。” “……” 张翰有千万个问题,正不知从何问起,鼓声突然断绝,大葱也滚出了画面。所有人同时停止说话。 大家面面相觑。带着静电的沉默持续了两秒钟,小顾一声尖叫从椅子上跳起来。 她的工作站最靠门,从那里数过来一排有八个屏幕。大堆黄蚂蚁从她的屏幕上蜂拥而出,分成四路冲到第三个屏幕上,在那里纷纷头接耳。然后合成两路冲到第六个屏幕上,飞快肢解了一只螃蟹。成团的蚂蚁像一只只黄小手,托着战利品从第八个屏幕边缘消失。整个程不超过十秒。 一排作者都吓得连连后退,撞翻椅子,撞进同事怀中。看不见屏幕的人也都冲过来。 蚁路消失。所有屏幕黑掉,然后一个接一个亮起来。第一屏显示一个大烧杯,装着清澈的蓝溶。第二屏,杯中投入了几块碎屑。后面的屏幕上结晶越长越大,到第八屏已经是杯绚丽的斜方晶体。还是十秒钟。 冯队长打开门就凝固了,烟头在手中一直烧到过滤嘴。 “……硫酸铜?”脸是血的周克渊竟然头一个醒来。 监控中心的六个安全摄像头闻声齐刷刷转动,全体对准他。镜头在嘶嘶微调,集音孔挡板打开又关上,似乎很急躁。 周克渊吓得立刻矮了半截。其他人纷纷远离他,靠墙屏住呼。 张翰如在梦中,听见自己说:“小顾,拿你手机把屏幕拍下来!” 小顾深一口气走过去。这没办法,手机存放柜用的是她的指纹锁,所有人的手机都在里面。 她掀开手机柜的屏蔽盖,又是一声尖叫。 柜中的手机瞬间全都亮起来,信息声和振动此起彼伏,就像一群小学生刚冲出班主任的课堂。小顾抓起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微信正在跟周克渊的微信疯狂聊天。几秒钟已经聊了十几行,全是连续表情包,没一个字。 等她冲回屏幕之前,第三个序列已经进行过半。这次是海边的一道石砌堤坝,八个屏幕组成广角同时展现。从两三个小渗水到堤坝被海浪冲毁,十秒钟。 她完整拍下了最后一个序列。前三个都是快进,这一个却是极端慢放。 夜空浓云之间,闪电从第一屏开始形成。中间六个屏幕上,先钻出一条弯弯扭扭的暗灰通道,一路不断分叉。连通第八屏之后通道开始剧烈放电,炽白的长蛇越来越亮,直到所有屏幕被白光没。 白光熄灭之前,每个人的大脑都被烧成一团浆糊,只能听见自己的息。 白光熄灭之后,大家才发现监控中心比热带丛林还热闹。手机们还在叽叽喳喳,打印机在重启,碎纸机在干嚎。全栈先前被摄像头吓得坐到桌面扫描仪上,那东西正在扫他的股。摄像头不再围观周克渊,各找目标,追着人类一个个看过来。每台工作站都在热烈运行,屏幕上无数窗口一会儿层叠,一会儿拼排。没有图形界面的终端屏幕上全是命令瀑布。 这次首先解除瘫痪的却是小洪——因为他看见房间那一头,顶层防火墙的外向量指示灯十六个全亮。 “它在偷数据!” 小洪飞奔过去。士可杀不可辱! 没等他碰到电源按钮,一切都停止了。量灯全部熄灭,机器们全体肃静。刚才那充斥空间、威一切的存在完全消失,就像从没来过。 每个人都觉住口的千钧大石飞走了。 每个人都可以发誓:刚才那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然而就像自己的呼一样真实。 每个人环视四周,都怀疑一屋子机器在彼此使眼,在掩嘴窃笑。 “mmp……这是人工智能?我咋个觉得是一只野兽进来闻了一转?了一圈?”冯队长情急之下,川普都丢掉了。 所有人都听懂了,都使劲点头。不愧是每年去大凉山打猎的老同志,别人找不到这样准的形容。 冯队长这才对张翰道:“领导同意你,不能断网。人命要紧,假地震总震不死人嘛。” 张翰还没开口,房间另一头就传来小洪的哀鸣:“我们说话已经不算数了。” 他把屏幕扳过来。网络干线地图停止刷新了。最后的定格上八城区通红,郊县也黄得支离破碎。 ※※※ 监控中心没有窗户,也再无事情可做。张翰带着一群败军上了楼顶天台。 近处的喧哗清晰可闻。院墙外的马路已经堵死,汽车喇叭声歇斯底里,一浪高过一浪。刘馨予高高举起手机。除了信安分局内部无线网,什么信号都没有。她试了几下,内网也连不出去。 张翰看了片刻便抱头蹲下,让天台边缘的栏板遮住自己的罪孽。 不到两分钟,城灯光开始一片片黑掉。 很快大楼就成了黑暗海洋中的孤岛。四周还亮着的建筑只是零零星星。四川大规模出产页岩气以来,成都自备发电机的建筑并不多。铁幕之下,城市的喧闹似乎更响了。 “赶尽杀绝啊?太欺负人了!”刘馨予快要哭出声来。 周克渊扯出鼻孔里的纸巾,折起来小心放进袋,像是一封情书。他看看那边还蹲着的张翰,在边竖起手指:“让大帅缓一会儿吧。” 他向黑暗中凝视了一阵,自己却没忍住,用英语轻声念道: “整个世界的灯光正在熄灭。我们有生之年,不知还会不会看到它们重放光明?” 第7章 细胞与灵魂 开车的时候,叶鸣沙已经把早晨的事抛在脑后。进了电梯她又开始琢磨。 一种可能是网络问题。“五灵脂”掉线之后,她试了他的万国宝和微信。万国宝倒是畅通,只是没回答。微信卡得要死,半天都没有接收确认。她 ping 了一下成都,延迟高达几千毫秒——真不知道万国宝是怎么飞过去的。 然而,更合理的解释是自己巧成拙了。她本来是想秀一下情趣,现在越想越觉得品味恶劣。文字的灵魂在于“认真”二字。场景渲染全是五钱特效,演员必须用生命去表演。在那个微妙的时刻,蹦出一句全网嚼了三天的烂梗,怨不得他立即下线。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