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宦门之后,还是商贾末。” “不是吧?” “夫子还夸他文章做得好,通透有灵。哼,实则身铜臭味!” “长得女里女气的,娘们一般。” “哎,你们说他会不会是女扮男装的啊?看他从不跟咱们出去聚会,散学就回家。” “可他跟洪磊玩得好,听说两家是世,说不定早已暗通款曲——” “呯”一声,癸让堂后门突然被踹开! 忘带铭牌出不去大门的洪磊凑巧听见,然大怒,他脸铁青地爆喝:“放!你们胡咧咧什么?敢背后编排老子和佑子,有种站出来说话!” 洪磊一听就知道贡生们在故意排挤容佑棠:整个国子监也没几个宦门之后的监生,又特意点出商贾之家,癸让堂就只有佑子一个。 “磊子!”容佑棠却无意、也不屑与小人争论,他提起书箱,拿起洪磊的铭牌,若无其事笑道:“你是忘带铭牌被挡回来了吧,哈哈。给!”说着轻轻一抛。 洪磊正发育条,瘦高瘦高的,肤偏黑,是块小爆炭。他劈手接住铭牌,却转手就朝那五六个贡生掷去,准确砸中最后那个说“暗通款曲”的腮帮子,把那人唬得“唉哟”一声,捂脸闪避。 “磊子!”容佑棠忙放下书箱过去。 “杨文钊,你刚说什么?下作暗的东西,嫉妒佑子得夫子赏识是吧?你们真卑鄙无,以多欺少,堵着佑子一个欺负,嘴脸真叫人恶心!找打!”洪磊揪住其衣领提起来,将人抵在墙壁上,年轻气盛,抬手就要打,却被容佑棠拽住胳膊。 “放手!”洪磊气急了连容佑棠也吼:“他们刚胡言语抹黑你,怎么也不知道出来找我?!” “我——嗳,你先松手,不必在意言蜚语。”容佑棠哭笑不得,硬拽着胳膊想把人拖开,可洪磊虽瘦,力气却大,一身拳脚功夫练出来铁实硬。 杨文钊拼命挣扎,其同乡也帮腔,但全都不敢动手。洪磊猜的没错,他们就是瞅准容佑棠落单,又看其文弱安静,揣度其不敢反抗,所以才故意扬声议论。 ——简直荒谬可笑!一介宦门之后,凭家里几个臭钱,就也进国子监读书了!还处处抢出风头,白脸俊俏小太监,看着就欠教训…… 目前,他们都以为容佑棠是靠家财进来的。 “洪磊,你、你想干什么?放开我,学里打人会被劝退的!”杨文钊被揪着领子抵在墙壁,呼困难,论打架本不是对手,而且最重要的是:同窗都忌惮洪家堂亲表亲众多蛮武夫。 “劝退就劝退,正合老子心意!”洪磊毫无畏惧,破口大骂:“跟像你们这样天天害红眼病的小人一起上课,简直降低老子身份!”说着又举拳要打。 容佑棠冷不丁一戳对方肘部麻筋,洪磊怪叫一声“啊!”,本能地松手,杨文钊立即退开,和同乡们仓惶奔出癸让堂——书生好意气用事,但他们都是地方选送的,断不敢因争执斗殴被国子监清退,否则真无颜见家乡亲友。 “别跑!站住!”洪磊吼着要追,容佑棠却拦住人,好声好气劝道:“行了行了,哪里都有好嚼舌搬是非的人,理睬得过来吗?你也算出过气了,算了罢。” 洪磊翻个白眼,烦躁摘下书生方巾,大冬天气得扇风降温。 “幸亏散学没什么人看见,若闹起来,能掰扯到晚上,浪费光。”容佑棠捡起对方铭牌,硬进其手心,提着书箱,乐呵呵催促道:“走啊,洪大哥,你不是有要事吗?” 这一声戏谑的“洪大哥”,莫名浇熄烧红爆碳。少年人的火气总是来得快,但某些时候,散得也快。 洪磊比容佑棠大几个月。他没好气冷哼一声,抢过容佑棠的书箱扛在肩上,大摇大摆地说:“走!放心吧,有磊哥罩着,他们不敢再欺负你的。一群长舌妇,烦死了!” 可两人刚踏出癸让堂大门,却赫然看见教国子学的夫子刘复笑眯眯负手站着。 “夫子好。”容佑棠无暇细想,下意识恭谨拱手行礼,而后悄悄肘击洪磊。 “哦,哦!刘夫子好,您怎么还没回家啊?”洪磊忙把肩扛着的书箱放下、胳膊夹着,想想还是不妥,改为老老实实提着。 “你们不也没回家?”刘复笑问。他是国子监中难得较为和蔼风趣的,不像同僚们刻板端方。 容佑棠观察对方神态,心中了然,遂歉意拱手道:“方才与同窗嬉闹了一阵子,学生们有失风度仪态,甚惭愧。” 洪磊目瞪口呆,倏然侧头:傻了吧你?刚才那叫“嬉闹”? 刘复却欣颔首,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肝火旺,难免有失分寸。但自古修身齐家,而后方能做大事、为国效力,若连自身涵养品德都无法修成,一屋不扫,何谈扫天下呢?” 在夫子面前,学生只有恭顺听训的份。 刘复勉励容佑棠道:“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你切莫把心思放在争无谓闲气之上。” “是。”容佑棠恭敬垂首。 刘复转而问洪磊:“你舅父咳疾可好些了?这阵子忙着引导新生,总没空去探望,唉,代为转达问候吧。” 这下一来,本想批判杨文钊等人的洪磊只得低头,瓮声瓮气道:“回夫子的话:昨学生刚去瞧过,经大夫调理,已好些了,估计不即可康复。学生定会记得传达您的问候。” “这就很好。今晚别又忘记做功课,令堂也有了秋了。闲话不多说,只时常问问自己的孝心吧。”刘复说完,负手踱步去藏,留下怔愣的洪磊。 “夫子慢走。”容佑棠躬身相送,暗自佩服想:夫子就是夫子! 刘复头也不回地嘱咐:“回家温书去,明早考校你们。” “……哦。”洪磊焉巴巴呆站,看到刘复夫子就头疼,然而没有任何办法。 “走了。”容佑棠提起书箱招呼,两人在国子监门口分别,同时开口:“你——” “你——” 容佑棠心虚问:“你要回家温书吗?”我刚才没有答应夫子,因为做不到。 洪磊思考半晌,别别扭扭地说:“应该……吧?我看看。” “我也……看看。” 双方默契地不再追问,就此别过。 一个时辰后,北郊封闭的主路口附近,鹅大雪飘飞。 “小心!扶稳了扶稳了!”容佑棠大喊,干劲十足地忙碌着,热得冒汗,赶着一队七八辆骡车,车上载萝卜、大白菜,码得整整齐齐。这是他和副手方同带人去别村采买的,租用方家村的骡车拉运。 “的,突然下大雪,还逆风!”方同吐一口唾沫,黝黑皮肤是汗,和容佑棠一道,指挥骡车前进。 “诸位再坚持坚持,”容佑棠朗声打气道:“再往一段,就能请路口巡逻的卫兵弟兄们搭把手了!”他冻得鼻尖通红,呼哧呼哧气。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