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灵诉把下巴搁在他肩上,不说话了。不是不想说,而是怕一开口就绷不住了。 魏灵诉被放在四层最后一扇房门前。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清明呼着扑了过来,走到半路,忽然停住脚步,直愣愣瞪着千忆身边的魏灵诉:他怎么还在?! 魏灵诉被千忆扶着往里走,千忆淡淡道:他今晚住这里。 这怎么能?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清明大退一步,拦在自己前,我不会让他睡我的! 知道。千忆站定,所以我睡你的,他睡我的,你去和立夏睡。 清明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好像难以理解千忆为什么这么偏向一个外人,但千忆只顾着从衣柜里找衣服,一副毫无商量余地的样子。清明气不过,捞起自己的枕头,气呼呼冲出去了。 我这里没有新衣服。千忆从衣柜里回头,穿我的你介意么? 魏灵诉摇摇头。或者说,穿过的更好。 * 洗完澡回房间,时间已经很晚了,魏灵诉坐回上,甩甩尚还的发梢,注意力被前书桌上的东西引。 正中间摊着本化学教材,进度已经远大于高一所学的范围,书侧间或留有准的定律或知识点总结。 魏灵诉边翻边暗地惊讶,他平时不是还需要打工么?怎么还能挤出时间预习?他甚至怀疑这本不是高一的教材。 魏灵诉翻回封皮想确认一下,谁知摊开的教材下赫然出一本暗蓝封皮的书,封面设计简单干净,只有一牙窄薄的月亮,左上角用中英双语写着书名:《月亮与六便士》。 他隐约记得,这好像是本小说。原来学霸也喜在课本下面藏闲书。魏灵诉摩挲着小说轻软的封皮,终于在千忆身上找到了点同龄人的共鸣。 动别人的东西相当不对,但魏灵诉没能抵抗住翻它的惑力。随手一翻,书页自动停在主人先前观看的位置,有一句话被人用钢笔划下淡淡的痕迹:有时候,我想去茫茫大海中的一个孤岛。在那里,我可以住在无人知晓的山谷中,四周不知名的树木环绕,寂静无声。在那儿,我想我可以找到我想要的东西。[1] 魏灵诉盯着这句话发愣,这不过是一串对话中的一句,既平平无奇,又没什么哲理,为什么千忆单单会标注这一句? 难道,这句话让他很有共鸣? 他想起千忆在学校里八面见光、游刃有余的样子,很难把想去茫茫大海中的一个孤岛和这样的千忆联系起来。 他好像窥见千忆不为人知的一隅,魏灵诉迅速往后翻,想查看还有哪些话被做了标记。 书页翻动,这次自动停在靠近末尾的位置,出了一枚书签。 说是书签,其实是一张画在白卡纸上的画,只用黑白两,大胆而略带杂地勾出一个少年,骑着单车,袖子不羁地折至肘上,背包上一只钢琴吊坠飞扬是他买给千忆的那一个。 这显然是别人画的千忆。 魏灵诉猛地阖上小说,然后立即注意到自己情绪的错。 他定了定,重新翻至书签那一页,这才发现画下千忆的人很细心,将这个人物沿着轮廓剪下,还手工描下金边,再烫上一层薄膜,做成书签。 当然,收下书签的人也很用心,它被夹在全书最后一章的最后一句话旁边。 魏灵诉有些不高兴,他拔出书签想仔细端详,谁知刚翻到书签背面,却赫然发现了几行字。 我心中的你。 这显然是封充暗示的情书。 魏灵诉冒出股愠怒,重重阖上书本,嘭地拍在桌面上,而正在此时,千忆推开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月亮与六便士》 第八十二章 city of stars (6) 千忆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书在魏灵诉手上,他倒是没生气,反而问道:你喜这本小说? 魏灵诉目光复杂地瞪着他,一时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又被那张书签彻底砸晕了,他对视良久,忽然倒在上,掀开被子,把自己整个裹进去。 千忆看着上鼓起的大包,低头笑了笑。他上前,拍拍被子里可疑动的东西,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放得很轻:要上药么?我从一楼拿来了点扭伤剂。 不。 魏灵诉迅速从上坐起来,肩膀以下都被裹得紧紧地,戒备地盯着他。 千忆晃晃手中的剂:听话。见他还抵触地靠着墙,又补了一句,你乖一点,不疼的。 从小到大,魏灵诉听过很多句你乖一点,这句一出,通常意味着他父母的耐心彻底耗尽,再不按照他们的意思,家里就又会吵翻天。 魏灵诉抿着没吭声,也没垂眸看他,只默默掀开被子抱着膝坐着,长卷的睫挣扎般颤抖。 剂洒在皮肤上触很凉,魏灵诉不自觉缩了一下,他还以为会和家里一样,遭遇暴和急躁。谁知千忆抬头看了他一眼,把药剂先在自己掌心,然后再把手掌覆在他肿起的脚踝上,这样至少魏灵诉不会被冰到。 千忆的掌心温热,一手就将他的脚踝覆了大半,他下意识想缩,又被恰好适中的力道钳制回去。伤处被覆得麻麻的,像有几千针尖在跳舞,又像在他心里嘣开个火星,烧得他心里灼热。 上完药后,千忆出去了,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个包好的冰袋和一颗水煮蛋。他先试探用冰袋贴上魏灵诉的脚踝,见魏灵诉细微地嘶了一声,立即把冰袋放在一边,换上冰凉的蛋,极有耐心地在他患处划圆。 比起冰袋,蛋的触要好上很多,魏灵诉垂眸盯着他的手,强忍着没再抗争。 是有点不舒服。千忆垂眸盯着患处,边轻声说,但今天不开淤血,以后好得更慢。 屋里只点了盏温暖的台灯,两人相对而坐,影子更是亲密地靠在一起。 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有耐心? 魏灵诉又不可遏制地想到,他对院里其他的小朋友是不是也这么温和又有耐心。 最后,他莫名想到书里夹着的速写书签,不知为什么,心里别扭地拧成了结。 那天晚上,也许是因为认,也许是因为周围都是千忆的味道的缘故,魏灵诉睡得很不踏实,连梦境都破碎而不连续。 梦里,千忆站在树下,脸上表情模糊,似乎在笑又好像没在笑,然后有人从树后走出来,拍拍他的肩膀,羞涩地递上一封情书。 紧接着,魏灵诉猛然惊醒。他的身体从僵硬中缓缓醒来,额上沁出细密的汗,像做过一场漫长的噩梦。 因为睡得不牢靠,次魏灵诉醒的很迟,他刚洗漱完,千忆已经做完早餐,端着一份进来:脚崴了就别下去了。 早餐是很素的快手小炒,一份清粥,和三块散着清香的粉小点心。 里面是红豆沙,很甜。他低声音,别声张,这个只留给了你。 魏灵诉咬着绵甜的糕点,一面有些不千忆拿他当小孩看待,一面听到只有他有,心里又说不出地畅快。 我待会就出去了,你今天不想出门就在这里休息。 魏灵诉正在舀粥的勺子一顿:你去哪儿? 打工。 元旦还打工? 千忆笑着答:元旦工资三倍。 魏灵诉咬着勺子看他:你几点回? 晚上,可能六点。 他将勺子放下,一脸严肃:我要去。 * 胳膊拧不过大腿,千忆也拧不过小少爷,三十分钟后,魏灵诉被安顿在一个僻静角落,稍微偏头就能看到场地中心的千忆。 千忆今天的工作是穿上玩偶服,扮成小熊在商场里卖气球,今天是假期,来商场的小孩子不少,他一直忙到快两点才换班休息。 换班之后,魏灵诉一个没照住,他人就不见了。 魏灵诉左等右等,想出去找但又碍于腿脚不方便,觉自己快饿的撑不住的时候,一只青绿的小熊走到自己面前,轻轻放下一袋午餐。 你来啦。魏灵诉抬头,角微翘,极细微地笑了。 嗯。千忆摘下绒绒的玩偶服头套,单手抱着,一头卷被得歪七扭八,倒算得上可,没想到搞这么晚。你饿了吧。 魏灵诉撕开餐具袋,反倒问:你吃了么? 你先吃,我待会有工作餐。 魏灵诉低头不语,他打开外卖上盖,里面是一份蛋包饭,不过顶上没有番茄酱装饰,取而代之的是一勺昂贵的鱼子酱。他想起千忆平时晚上带的饭,今天这餐显然是试着合他的口味。 勺子陷进蛋皮,舀起大半鱼子酱,魏灵诉一手虚虚接着,伸长胳膊,将第一勺递予千忆。 千忆有些发愣,似乎没想到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会先想到自己,他摆摆手:你吃吧,我们这边真的包饭。 魏灵诉轻蹙起眉,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见他不接,还打算起身喂。 他脚踝还有伤,万一没轻没重地又疼自己了,千忆这才妥协,稍微低头,由着被他喂了一口。 千忆:我再去给你拿个勺子。 不用啊,这有什么。魏灵诉像是故意证明给他看,就着同一个勺子给自己舀了口饭。 千忆有些惊讶:我以为你是那种 蛮不讲理,从不考虑别人受,不和别人共用东西,被惯坏了的人?魏灵诉瞪他一眼,你很刻板印象哦。 他红着耳朵,又喂了千忆一勺。不过,千忆说的也不算错,这的确是他头一次和别人共用东西。 一份蛋包饭,两个人分着吃,千忆担心他不够,没吃几口就说自己了。魏灵诉还要喂,他便岔开话题,指着玩偶服的头套说你看这个熊,还戴了个帽子。 人家叫杰拉多尼。魏灵诉放下勺子,很严肃地指正他,还有,他不是熊,是只小猫咪! 吃过饭,离换班还有段时间,千忆又穿上玩偶服去给他买水。 没过十分钟,可的杰拉多尼双手抱着杯茶,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径直递给魏灵诉,一旁的小姑娘看了,吵着妈妈我也要杰拉多尼给我买茶!逗得魏灵诉心里美滋滋地。 没喝上几口,魏灵诉不由得面一凛,千忆察觉了他的异样,忙问怎么了。 孙凌。魏灵诉尽量往他影子里缩,我同学。 千忆回头看了一眼,模糊想起了这个女生,她曾经因为运动会广播的事情,和魏灵诉一起来过他们学校。 你担心她告诉你妈?千忆问。 魏灵诉摇摇头:倒不是。我和她不,她不一定会告诉我妈。只是他的声音低下去,和她个人没关系,我只是只是不想见她。 躲在这里太自由,千忆身边又像伊甸一样,他几乎忘了他还在离家出走。同样,哪怕只有今天,他不想见到任何让他回想起那个家的人。 带我走吧。魏灵诉小声说,我脚不方便。 千忆用余光丈量了一下距离,孙凌离他们不过几步,现在贸然离开,一个穿着玩偶服、另一个脚上有伤,这对组合反而会引起注意,适得其反。 脚步声越来越近,魏灵诉几乎快躲进他口,只见一片影笼下,千忆拿杰拉多尼罩住了魏灵诉的头。 几乎同时,身后响起孙凌的招呼声:你不是,不是那个她指着千忆,两眼发光,拼命回想他的名字。 千忆克制得体地点点头:千忆。 对!隔壁一中的大会长!孙凌兴奋地说,我记得你,你跳高特别帅气! 隔着头套,魏灵诉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孙凌成绩名列前茅,家世优秀,平时更是眼高于顶,班上大部分男生她都不屑于问候,怎么遇上千忆,忽然就这么热情? 他顺着孙凌的目光,不自觉转向千忆。他确实是帅的,即使穿着玩偶服,都无损他的气质和英俊。 孙凌眼神不自觉落在一旁坐着的魏灵诉身上:这是? 这是我同事。千忆解围道,他累了,正在休息。 孙凌哦了一声,极度没话找话地和千忆聊了几句,似是体会到千忆热情不高,没几句她就走了。 里面有点闷,魏灵诉刚想取下头套,谁知孙凌三步并作两步又返回来了,她拍拍千忆的肩膀:喂,你下午有没有空? 魏灵诉的手顿在空中,她这是什么意思? 千忆还没回答,孙凌立即连珠炮般开口:我陪我爸妈过来走亲戚,好无聊,我一个人出来了,下午我不想回去,你有没有想看的电影,要不我们一起吧? 千忆淡淡拒绝:我下午还要打工。 打什么工啊。孙凌瞥了眼一旁的玩偶服,就这?扮成熊逗小孩多无聊啊。 千忆:不无聊。 孙凌甩出个无法理解的眼神:这样吧,你工钱多少,我双倍,不,三倍付给你。 千忆闻言,忽而抬眼仔细看了他一眼,他极轻地笑了笑,克制而冷淡地答:不了。我只陪朋友一起出去玩。 孙凌吃惊地盯着他,似乎没想到有人会当面拒绝自己。 而且。千忆顿了顿,认认真真地说,这不是熊,他叫杰拉多尼,是只小猫咪。 魏灵诉躲在杰拉多尼的脑袋里傻笑。 孙凌瞪着他,好像受了莫大的侮辱,一跺脚,转头走了。 待她走远,千忆才轻轻取下头套:闷着了吧。 虽然商场里不热,但里面还是闷的,就这么一小会,魏灵诉觉得自己脸上又辣又。 千忆的脸忽然凑得很近,面对孙凌的时候他周身的气场还是冷淡严肃的,现在他的眼角轻弯,角微翘,像延时镜头下盛开的花一样,缓缓绽出个生动的笑容。 他一手抬起,隔着点距离,笑着指指魏灵诉的脸颊:这么小会,你的脸都闷红了。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