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玉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推了几次方推开他,擦着嘴上的水渍,一脸讶然。 随即,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眯着眼缓缓展开笑容,说:“阿漠,原来你喜本呀!” 裴漠白皙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眸光深邃,哑声反问:“不可以么?” 这一层暧昧的窗户纸,终于在中秋的那天夜晚被彻底捅破。 她喝了酒,糊糊地回到清殿,理智溃散,心中的渴求被无限放大,以至于抱着裴漠度过了一个疯狂而又荒唐的夜晚。 那一夜说不清是谁先主动的,两个人皆是生涩而又投入,抵死绵。 醒来后的李心玉只有一个觉:疼,浑身都疼。 这小畜生! 她羞恼大过愤恨,一把将搂住自己的裴漠推开,哑声斥道:“你跪下!” 裴漠掀开被子,跪在榻边,平静道:“你嗓子哑了,要喝点水……” “闭嘴!”李心玉看着身的痕迹,不忍直视,扶额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知道。”裴漠垂着眼,“昨夜,是殿下先上来的。” “你……”李心玉努力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况,只觉得头疼裂,干脆不想这个问题了,艰难地披衣下榻,将脏的毯子胡地卷起,在底下‘毁尸灭迹’。 裴漠张了张嘴,话还未出口,李心玉就如同竖起尖刺的刺猬,喝道:“你闭嘴,不许说话!昨夜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谁也不许说出去!” 裴漠一怔,抬起眼来,眸中的温情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寒意。他固执道,“我们俩睡了,有了夫之实,如何能当做没发生过?” “你知道你睡的是谁么?你想死吗?”李心玉头昏脑涨,一把揪住裴漠松散的衣襟,沉声道,“听着,此事到此为止。” “不可能。”裴漠单手攥住她,说,“你若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当初就不该来我。” “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 “你说什么我都会当真。” 一夜绵,最终换来不而散…… 李心玉在梦中旁观自己的记忆,就在此时,悉的钟声响起,画面走马灯似的飞速掠过,从两人分分合合的小打小闹一直到决裂时剜去的奴隶印记,从兵临城下的恐慌再到刘英带刀入殿的死亡…… 画面陡然翻转,到了城破的七年之后。 这时候正是中元之夜,四下漆黑无人,太史局已经被贺知秋烧毁了,坍塌的观星楼下,空余一只一人多高的残钟。 而此时,残钟之畔,坐着一个高大悉的武将身躯。即便是一个背影,李心玉也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裴漠。 前世城破七年之后的,裴将军。 “我就要死了。”裴漠风华正茂,却两鬓风霜,干哑道,“你有没有开心一点?” 李心玉心中揪疼,听见裴漠又自言自语道:“你逃不掉的,黄泉之下我也会来找你。” 他剧烈咳嗽着,勉强站起身子,拿起地上横放的铁杵,用尽全身力气撞击大钟。 钟鸣三声,响彻天地,裴漠说,“李心玉,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鸣钟了。” 说罢,裴漠手中的铁杵哐当一声坠地,身子也倚着布纹路的大钟缓缓滑下。他捂着嘴,腔中迸出暗哑的咳嗽声。 夜孤寂,李心玉看到他的指中有暗红的鲜血淌下,触目惊心。 她想要触碰裴漠消瘦的背脊,然而在指尖挨上他衣角的那一瞬,画面倏地黯淡,裴漠的身影如烟般散去,四周又变成了一片漫无边际的黑虚空。 “心玉,李心玉……” “殿下!” 耳畔的声音叠涌来,李心玉焦急地回应道:“裴漠!你在哪儿?” “李心玉。”这一次,声音清晰可闻,几乎就是从她身后传来。 李心玉一怔,猛地回过头去,撞进一个人温暖结实的怀抱。 玄黑的武袍翻飞,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轻声道:“我找到你了。” 李心玉浑身是汗,猛地从上惊醒。 “殿下!”裴漠的声音几乎是立刻响起,欣喜若狂道,“你终于醒了!” 下一刻,她被搂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一如梦中那般温暖安心。 李心玉涣散的瞳仁好一会儿才聚焦,她茫然环顾着屋焦急的人影,喃喃道:“阿远,贺知秋……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她的视线落在紧紧拥着自己的人身上,茫然道:“裴漠?” “是我。”裴漠眼睛红,拇指摩挲她略微苍白的瓣,低声道,“你昏了一整,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李心玉摇了摇头,又怔愣道:“这是哪一年呀?” “景元二年啊,姑姑。”小皇帝上前一步,俊秀的脸上是担忧,蹙眉道,“您失忆了?得让太医再来瞧瞧。” “是了,前世应该没有你这个小混蛋。”李心玉伸手捏了捏李思的腮帮,笑道,“阿远,姑姑做了一个很长很苦的梦。” 这番话,只有裴漠能听懂。 她大概又是梦到前世了。 不由地心疼万分,裴漠吻了吻她的额头,说:“没事了,殿下,没事了。” 不知为何,李心玉有预,自己这将是最后一次梦见过往,从今往后,她将获得彻底的新生。 想到此,她不又浮现出了裴漠独自撑过那七年的悲痛画面,想起他前世临死前的偏执,心中又是一阵绵密的疼痛。 “我总算知道,上天为何要频繁地让我回忆过往,这是我此生要赎的罪。”李心玉勾了勾嘴角,玲珑眼温柔地注视着她两世最的男人,说,“辛苦你了,裴漠。” 裴漠眼睛一涩,俯身与她换了一个带着苦涩泪意的吻。 李思猝不及防被这一幕惊到了,两颊飞速浮现出一抹红晕,忙捂着眼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而贺知秋也整理好占卜祈福用的牛角、甲和铜钱,悄声退了出去。 屋外,一位眉清目秀的小郎君于琉璃盏下回首,灿然一笑道:“贺大人,大长公主殿下醒了么?” 贺知秋‘嗯’了一声,伸手调整了一番微微倾斜的面具,温道:“回太史局。” “好嘞!”一袭青阑衫的小郎君脆生生地应答。 这嗓音清灵剔透,全然不似少年男子的沙哑浑浊,不仅如此,他连长相也不像个男子。贺知秋停下脚步,微微侧首,似是疑惑地看着自己这位新来的亲侍。 “咳!”小郎君有些局促地低嗓音,伸出一只白的手来,抱走甲等物,沉声道,“辛苦了,贺大人。” 而此时,滁州琅琊王府。 “如何?”明亮的灯火下,琅琊王李砚白按下一枚棋子,漫不经心问道。 “回禀王爷,大钟落下,钟声响彻长安,大长公主确实昏了半,不过后半夜便醒了。”门外,一黑衣侍卫抱拳躬身,低声道,“看来并无命之忧。” “听说裴漠为了李心玉了全长安的钟声,本王还以为她患有什么怪疾,那钟声会要去她的命。”李砚白摇头失笑,“本就是怪力神之事,偏生我病急投医,竟当了真。” 对面,谋士范奚敲着折扇,亦落下一子,笑道:“王爷还折腾么?” 李砚白想了想,直起身叹道:“不折腾了。李思虽然年幼,却难得是个狠角,更何况有裴漠和李心玉在,我还真不是他的对手,倒不如就这样做个富贵闲人,了此残生算了。” 范奚哗地抖开折扇,翩然一笑:“王爷这是个明智之举。我有预,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这天下在李思的手中,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景元三年三月初,李心玉盛装进,正式还政权。 兴宁内,李思瞪大眼,震惊道:“朕还未年十四,姑姑为何就急着要还政了?” 说到此,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一红道:“是不是因为去年的那些言,您还在怨恨朕?” 李心玉摇了摇头,笑道:“不是,姑姑不曾怨你,是你长大了,很多事可以自己做决定,不需要再依赖姑姑。” “您就是在怨我。”李思着急地拉住她的袖子,一国之君,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哽声道,“我向您道歉,对不起!姑姑,您不要离开我!” “阿远,你先起来。你是一国之君,不应该向臣妇下跪!”李心玉扶起小皇帝,望着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温声道,“阿远,姑姑必须要还政了。” “为何?” “因为……” 李心玉将手轻轻放在腹部,神情变得甜而柔和,咬着神秘兮兮地说,“因为啊,姑姑有身孕了。” “什么?当真!”短暂的怔愣过后,李思变得狂喜起来,红着脸说,“什么时候的事?朕何时才能见到弟弟或者妹妹?” “还早呢,约莫十月份才生产。” “那也不急,姑姑,您再辅政一段时罢。我才十岁,没了你本不行。” “你这话未免也太谦虚了,没有哪个皇帝十岁时能像你一样聪慧有手段。更何况,姑姑答应了朝臣,一旦有孕,就必须还政撤出朝堂。” 李心玉伸手,想一侄儿的脑袋,忽然间发现他站起来都快有自己高了,脑袋不妥,便该为轻拍他的肩膀,说:“姑姑与你姑父成亲十年,一直未有身孕,这孩子来之不易,望阿远能理解。” “我能理解的,我也一直很想要个弟弟妹妹。”李思点点头,了鼻子道,“如此,我也不为难姑姑,姑姑好生养胎,生个健康的宝宝下来。” 李心玉欣然颔首,“好孩子,没有姑姑的监管,你也要勤于政事,凡事多听听别人的意见,切勿偏听偏信。北境暂时有你姑父坐镇,大可安心,不过,过几年你姑父也会退隐朝堂,你需要有一批自己的忠良心腹。姑姑给你列了一份名单,都是忠良之才,可堪大用,你酌情考虑罢。” 李思垂首恭听,接过李心玉递来的锦囊,又道:“我会常去看您的。” 李心玉捏了捏他的脸颊,温声道:“我走啦。” 殿外桃李芳菲,微风卷积着粉白的花瓣簌簌落下,一如多年前界仙都那场令人心动的花雨。 画廊之下,百花深处,一袭玄武袍的裴漠长身而立,朝她伸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勾笑道:“回家了,公主夫人。” “嗯,回家。”李心玉笑着将自己的手到他掌心。 两人手牵着手走过长廊,迈下台阶,走出墙,将庄严肃穆的殿抛诸脑后,唯有一黑一红两道相依的身姿,在的光下定格成一道永恒的剪影。 “贺大人,您又走错了!这不是去太史局的方向!” 狭长的道上,朱红阑衫的小郎君快步跑上前,拉住懵懵懂懂的贺知秋,将他的身姿扳了个方向,“您这边。” “星罗,该启程了。” 崇山峻岭,长路漫漫,一间茶馆草庐,素衣的蒙面女子手持长剑跨在马背上,朝身旁一位柔的黑衣男子淡然说道。 山涧水旁,白衣僧人与青衣女道不经意间相逢,各自一笑,无悲无喜。 东风依旧,四月芳菲,繁华富庶的长安城内外,所有浪的候鸟都找到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归宿,从此,岁月静好。 第73章 番外 士微 金陵古都,有着不输于长安城的热闹和富庶。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