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围一张张愤怒的脸，听着不绝于耳的咒骂，她知道，哪怕自己该倾尽全力，上下打点，哥哥也不会在狱中少受些罪。 柴家，已然犯了众怒。从此再无人敢与柴家来往，更不敢替他们说情，柴家被孤立了。 谢景明 本不用拿住确凿的证据，就轻而易举地达到了目的。 两百多年的世家大族，就这样败了。 天地仿佛都在旋转，柴元娘无论如何也稳不住心神，就那样直愣愣看着远去的囚车，一颗心如飘如落，寻不到着落。 “姑娘，官家会不会下旨抄了柴家？”丫鬟的手冰凉，吓得不轻。 柴元娘费力地摇摇头，“不会，总要留些做点场面功夫，给那些王爷勋贵们看，他刚登基，得笼络人心，不会大开杀戒。” “好姑娘，咱们回渝中吧。”丫鬟忍不住轻轻啜泣，“至少还有个庇护咱们的地方。” 绒 似的雪花轻盈落下，在街道两旁灯笼的光芒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无数萤火虫，轻轻落在干枯的柳树枝条上。 不期然间，顾 和的话在耳边响起，“你困在柴家太久了，为何不出去走走？亲身体验你们眼中‘蝼蚁’的生活，或许会有点不一样的 觉。” 柴元娘深 口气，转身走上另一条路，“不回，我们去临安，现在就走。” 丫鬟讶然，“去临安做什么？” “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柴元娘浅浅一笑，透出几丝苦涩，“柴家既然抛弃了我，那我也没必要再回去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手里还有些体己钱，在西湖边上开个小店，总能养活你们几个。” “姑娘要开什么店？” “开……”柴元娘怔住了，仔细想想，自己书画一般，琴艺一般，女红更是不成，唯有“棋”还算拿得出手。 然而一提起棋子，她就忍不住想到自己这颗“棋子”。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到了临安再说。 飞雪漫天飘着，又厚又重的雪雾笼着屋舍树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人们不得不眯起眼睛，才勉强看得清脚下的路。 柴元娘却觉从来没看得这般清楚过！ 车轮簌簌碾过积雪，几口小箱，两个丫鬟，一个车夫，名动一时的柴大姑娘，从此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街边的酒肆，许清瞧一眼过路的马车，顺手把窗子关上，回身给曹国斌倒了杯酒，“跟我发发牢 就得了，等见了官家，可不兴耷拉着脸。” 曹国斌“啯”地喝干，哭丧着脸道：“官家没治我的罪，我就谢天谢地了，还敢给官家摆脸子？” “难道因为令妹？”许清摇摇头，也就是曹柔战死了，不然凭官家的脾气，不把曹家一 到底，他许字就倒着写。 曹国斌又灌了一杯，“我妹子有错在先，我不能说什么。” “那你到底为什么？” “我害怕啊！”曹国斌懊恼地 脑袋，“这次大战论功行赏，我想着将功折罪，是一个功劳都不敢争啊，可官家还是动了我的职位。燕山府指挥使，唉，你说官家是不是厌弃我了？” “原来是为这事。”许清一下子笑了，“以后所有将领都会换防，或三年一换，或两年一换，这是官家新定的章程，可不是针对你。” 曹国斌这才来了点 神，“可我舍不得我的河东军啊，那些人都是我一个个练起来的，士气是我一个个 起来的，就这样拱手送给别人，我这心里不大得劲。” 许清捏着酒杯，但笑不语。 曹国斌猛地警醒过来，是不是正因为部下对他唯命是从，甚至没有军令就跟着妹子袭击北辽，才引得官家想出“换防”？ 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发牢，只期期艾艾的，半是试探，半是真心，想请许清帮忙说说好话，让他带几个旧部去燕山府。 许清痛快地答应了，稍停片刻，给他透 个消息，“今儿我见韩大人，顾先生想回燕山府做个县令，他年纪大了，又是一个人，你平 里多照看照看他。” 老天，这是来了尊大佛，还是来了个监察？曹国斌眨眨眼，“老许，你给我说句实话，官家调我去燕山府，究竟是什么用意？我还能……回京城吗？” 许清拍拍他的肩膀，起身准备走了，“别想得太复杂，好好办差，不要辜负了官家待我们的情谊。” 临走也没给他一个准话。 曹国斌望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喟然长叹，大概此生他只能在边关各个军营中打转，再也做不了京官，更别提天子近臣了。 可又能怨得了谁？是他自己，生生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眨眼就到了大朝会的子，这一天，大周年号改为至和，据说大学士们拟了十来个年号，写着至和的放在最下面，官家却偏偏选中了这个。 同一天，官家下了立后的旨意，没有任何意外，是顾和。 大婚定在二月初九，只有短短一个月的准备时间，连办事办老的内廷大总管都觉得时间太紧，奈何官家就认准了这个子，本没有更改的余地。 按惯例合八字的时候，司天监的宦官看到准皇后的生辰，不由惊呼道：“好巧啊，也是二月初九。” 在皇后的生辰大婚，本朝从未有过。一般来讲，生辰已是喜子，大婚也是喜子，这天成亲的话，算是喜气冲撞了。 宦官不 好奇，难道这子有什么说法？ 然而没处问，也不敢和官家顶着来，说这子不好，只好憋着。 圣旨送到庄子上，顾和看了，久久不语。 燕以为她觉得子不好，忙不迭说喜庆话哄她开心，“这叫喜上加喜，俗话说得好，成亲就是女人家另一次的投胎，咱们姑娘啊，是投生到天下最尊贵的人家家里啦！” 顾和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我心里快活得很，才没有不高兴。” 燕指指她的眼睛，表示不相信。 顾和伸手一摸，才发现眼角 漉漉的，不由自失一笑，“你不懂的，这不是哭，是笑。” “我是不懂。”燕小心翼翼捧过一个红漆托盘，上面整整齐齐叠放着深青 的袆衣，“姑娘试试看，有不合身的地方，好叫他们再改。” 出奇的合身，那 悉的剪裁，细密的阵脚，不知为何，总有种特别的悉。 顾和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不可能的，皇后袆衣何其繁复，他每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给她做衣裳？ 一定是她想多了。 第109章 正文完 元宵节一过, 京城便一暖似一，一夜南风细雨过后，早起的人们惊讶地发现, 天已爬上了柳梢头，一呼一, 都是醉人的花香。 皇 后苑的桃花也开了，红如胭脂，灿若朝霞, 整个园子 漾着红的浪 ，和着皇喜气洋洋的气氛, 十分的应景。 二月初九的大婚，这是官家登基以来头一件大事, 里上上下下都铆足了劲儿，势必要把这件喜事办得无可挑剔！ 大总管李勇对新帝的喜好不算很悉，因而叫来许清搭把手，谁知请一个来两双，兰妈妈、安然，还有许远全都来了。 旁人好说，兰妈妈身为官家 母, 辈分高, 资历老，便是伺候过先帝的李勇也不敢托大，忙恭恭敬敬请老人家坐下。 知道她定是不放心大婚之事, 李勇笑道：“我这儿忙得焦头烂额, 眉胡子一把抓, 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得亏您来了, 我可算有了主心骨喽。” 兰妈妈神头不错, 笑呵呵道：“李总管办事没有不妥当的，我也是坐不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 过来瞧瞧。忙去，忙去，你们都接着忙，我自个儿能照顾自个儿。” 年前老人家染上了风寒，情况十分凶险，万幸 过来了，可身子骨大不如前，声音听上去很虚，说两句就要停下来 一。 李勇不敢多劳动她，吩咐婢扶着她去了坤宁殿的东暖阁，那里是大婚的新房，已按规制布置停当。 兰妈妈看了一圈，说 屋子都是摆设，虽典雅高贵，却少了点活泛气，吩咐婢们撤下熏炉，摆上几盆兰草，再去后苑采些新鲜的花儿来装点屋子。 果然，谢景明退朝回来，嘴上没说话，可那轻松愉悦的表情，显然是非常的意。 因先帝不喜花草，只 味道浓烈的熏香，时间长了，人们早已形成只熏香不摆花的习惯。 新帝继位后，要么征战在外，要么忙于政事歇在外朝，更很少提及自己的喜好，因此这等细节小事本没被注意到。 李勇暗暗吁了口气：真是请对人了！ 双手奉上一匣子珍珠，那珍珠个头比莲子小两圈，算不得上品，只胜在光泽不错，“官家，您看这成如何？库里还有还更好的南珠。” 谢景明拿起一粒看了看，随手扔了回去，“就这个好了，南珠珍贵，留给皇后打首饰。” 李勇应了声，捧着匣子退出殿外。 “我瞧着官家脸不大好，眼袋都有了。”兰妈妈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谢景明，“政事固然重要，可你大婚在即，也要注意保养身体，别让新娘子以为你……虚。” 谢景明端着茶杯正要吃茶，闻言差点呛着！ 兰妈妈兀自絮絮叨叨，“还没进二月呢，怎么 了大衣裳？听李勇说，福宁殿的火盆也撤了，这可不行，捂秋冻，厚衣裳不能太早。一场倒寒下来，就能把人冻回严冬去。” 又问官家午膳进了什么，进得可香，都做哪些消遣，近来几时安寝……事无巨细、翻来覆去，往往这个问题刚说完，不一会儿老人家又来一遍。 伺候的小黄门听着都头疼。 谢景明没有丝毫不耐烦，兰妈妈问什么，他便答什么，语调温和，不疾不徐，偶尔还说几句顽笑话，哄得老人家笑个不停。 小黄门几乎看傻了眼。 李勇捧匣子进来，暗中瞪了小黄门一眼，随即毕恭毕敬打开匣子，请谢景明过目。 方才的珍珠都磨成了珍珠粉，珍珠粉有安神定惊的作用，兰妈妈不由怔了下，有些担忧，“官家睡眠不好？这东西寒，不能多用。” 方才明明说睡得很安稳！ “我另有他用。”谢景明把匣子收起来，笑着安 兰妈妈，“我还有好多大事没做，舍不得糟蹋自己的身子骨，妈妈放心，我好着呢！” 兰妈妈沉 少许，忽而一笑，“妈妈也是瞎 心，天不早，官家歇着吧，妈妈这就走了。” 谢景明留她在里歇息，老人家惦记家里养的小狸奴，不肯留下，“阿狸每必要钻进我被子里睡觉，一天不见我，就不吃不喝扯着嗓子叫一天，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夜静静卧在新月之下，兰妈妈的背已经不直了，就那样佝偻着 ，由安然扶着，慢慢地消失在朦胧的夜中。 谢景明立在殿门口，轻轻了两下眼睛， “官家！”许清噼里啪啦从长廊拐进来，怀里抱着一摞图册，“这些是工部新做的焰火样子，共计二十五种，讨官家示下，是摆在皇外城，还是金明池？”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书案旁，谢景明一一翻看过，因笑道：“难为他们想得这样巧，就在金明池好了，也要叫老百姓一同赏玩，才叫普天同庆。” “好嘞！”许清把图册收好，待要出去传话，一扭脸看见旁边的珍珠粉，一秃噜嘴说，“呦呵，珍珠粉！这东西用来敷面最好不过，官家是打算制成香膏子给皇后娘娘用？” 谢景明面皮微微一僵，略带犹豫地点点头。 “微臣恰好知道个方子，珍珠粉加蜂 ，用少量的清水调匀，敷在脸一刻钟洗掉。嘿，不出十天半月，保准肤润泽，晶莹剔透！诶，这不就是蜂？官家，要不微臣现在就给您做一个？” 许清眉飞舞说完，喜滋滋等着官家夸奖。 谢景明脸上仍是和煦的微笑，“下次吧，你先去把马厩刷了。” 啊？！ 许清脸震惊，一瞬间埋在记忆深处的马粪味儿滚滚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淹没。ｄXｓzXeＤU.Ｃｏm |
本不用拿住确凿的证据，就轻而易举地达到了目的。 两百多年的世家大族，就这样败了。 天地仿佛都在旋转，柴元娘无论如何也稳不住心神，就那样直愣愣看着远去的囚车，一颗心如飘如落，寻不到着落。 “姑娘，官家会不会下旨抄了柴家？”丫鬟的手冰凉，吓得不轻。 柴元娘费力地摇摇头，“不会，总要留些做点场面功夫，给那些王爷勋贵们看，他刚登基，得笼络人心，不会大开杀戒。” “好姑娘，咱们回渝中吧。”丫鬟忍不住轻轻啜泣，“至少还有个庇护咱们的地方。” 绒
似的雪花轻盈落下，在街道两旁灯笼的光芒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无数萤火虫，轻轻落在干枯的柳树枝条上。 不期然间，顾
和的话在耳边响起，“你困在柴家太久了，为何不出去走走？亲身体验你们眼中‘蝼蚁’的生活，或许会有点不一样的
觉。” 柴元娘深
口气，转身走上另一条路，“不回，我们去临安，现在就走。” 丫鬟讶然，“去临安做什么？” “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柴元娘浅浅一笑，透出几丝苦涩，“柴家既然抛弃了我，那我也没必要再回去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手里还有些体己钱，在西湖边上开个小店，总能养活你们几个。” “姑娘要开什么店？” “开……”柴元娘怔住了，仔细想想，自己书画一般，琴艺一般，女红更是不成，唯有“棋”还算拿得出手。 然而一提起棋子，她就忍不住想到自己这颗“棋子”。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到了临安再说。 飞雪漫天飘着，又厚又重的雪雾笼着屋舍树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人们不得不眯起眼睛，才勉强看得清脚下的路。 柴元娘却觉从来没看得这般清楚过！ 车轮簌簌碾过积雪，几口小箱，两个丫鬟，一个车夫，名动一时的柴大姑娘，从此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街边的酒肆，许清瞧一眼过路的马车，顺手把窗子关上，回身给曹国斌倒了杯酒，“跟我发发牢
就得了，等见了官家，可不兴耷拉着脸。” 曹国斌“啯”地喝干，哭丧着脸道：“官家没治我的罪，我就谢天谢地了，还敢给官家摆脸子？” “难道因为令妹？”许清摇摇头，也就是曹柔战死了，不然凭官家的脾气，不把曹家一
到底，他许字就倒着写。 曹国斌又灌了一杯，“我妹子有错在先，我不能说什么。” “那你到底为什么？” “我害怕啊！”曹国斌懊恼地
神，“可我舍不得我的河东军啊，那些人都是我一个个练起来的，士气是我一个个
起来的，就这样拱手送给别人，我这心里不大得劲。” 许清捏着酒杯，但笑不语。 曹国斌猛地警醒过来，是不是正因为部下对他唯命是从，甚至没有军令就跟着妹子袭击北辽，才引得官家想出“换防”？ 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发牢
个消息，“今儿我见韩大人，顾先生想回燕山府做个县令，他年纪大了，又是一个人，你平
里多照看照看他。” 老天，这是来了尊大佛，还是来了个监察？曹国斌眨眨眼，“老许，你给我说句实话，官家调我去燕山府，究竟是什么用意？我还能……回京城吗？” 许清拍拍他的肩膀，起身准备走了，“别想得太复杂，好好办差，不要辜负了官家待我们的情谊。” 临走也没给他一个准话。 曹国斌望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喟然长叹，大概此生他只能在边关各个军营中打转，再也做不了京官，更别提天子近臣了。 可又能怨得了谁？是他自己，生生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眨眼就到了大朝会的
好奇，难道这
漉漉的，不由自失一笑，“你不懂的，这不是哭，是笑。” “我是不懂。”
的袆衣，“姑娘试试看，有不合身的地方，好叫他们再改。” 出奇的合身，那
悉的剪裁，细密的阵脚，不知为何，总有种特别的
后苑的桃花也开了，红如胭脂，灿若朝霞, 整个园子
漾着红
，和着皇
母, 辈分高, 资历老，便是伺候过先帝的李勇也不敢托大，忙恭恭敬敬请老人家坐下。 知道她定是不放心大婚之事, 李勇笑道：“我这儿忙得焦头烂额, 眉
过来瞧瞧。忙去，忙去，你们都接着忙，我自个儿能照顾自个儿。” 年前老人家染上了风寒，情况十分凶险，万幸
过来了，可身子骨大不如前，声音听上去很虚，说两句就要停下来
一
屋子都是摆设，虽典雅高贵，却少了点活泛气，吩咐
味道浓烈的熏香，时间长了，
了大衣裳？听李勇说，福宁殿的火盆也撤了，这可不行，
兰妈妈，“我还有好多大事没做，舍不得糟蹋自己的身子骨，妈妈放心，我好着呢！” 兰妈妈沉
少许，忽而一笑，“妈妈也是瞎
心，天
，由安然扶着，慢慢地消失在朦胧的夜
，用少量的清水调匀，敷在脸一刻钟洗掉。嘿，不出十天半月，保准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