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川舟拿了手机,已经准备往外走了:“你们想吃什么?待会儿给你们一起带上来。” “好嘞好嘞。”黄哥笑眯了眼,着手道,“十斤小龙虾谢谢。” 何川舟:“做梦。” · 一整天不见人影,得知周拓行还在分局,陈蔚然放不下心,特意过来接人。 他陪着周拓行等了一会儿,不到十分钟就耐心告罄了,打算过去找人问问,却被周拓行拦了下来。 陈蔚然看着拽住自己的那双手,眼神里是荒谬。 这双手,这个时候,应该出现在何川舟的身上,而不是牢牢扼住他的手臂。 “大哥,你怎么回事儿?我跟你说从古至今就不行背后默默付出这一套,我是去给你做僚机啊!” 周拓行干等了一下午,也出了一下午的神,脸上不见焦躁的情绪,只有过于反常的平静。他眼睫半阖,思忖片刻,淡淡说:“算了,走吧。” “别走啊!”陈蔚然急得吐了真心,“你有病啊?” 周拓行拎过外套,不顾陈蔚然怒瞪的目光,从他边上侧身而过。走到楼梯间时,被陈蔚然轻拽了下,顺势停下脚步。 陈蔚然苦口婆心地劝告,自认为分析得有理有据,情大师来也挑不出一丝错误:“见到人之后,你就卖个惨嘛,多么难得的机会,有什么好弯不了的?像何队这种看起来不讲情面的人,实际上更容易心软。她本质还是关心你的,是你自己上次非得呛人家。” 周拓行俨然是个不听讲的学生,不仅不领情,还不识好歹地回了句:“你在教我做事?” 陈蔚然:“你大爷的!你不看僧面,也要看看司机的面。还有,你那手到底什么时候好?你一不好,我得一给你当司机,再这样你自己找代驾啊!” 何川舟走进楼梯间,隐隐约约听见下面有人在低嗓子说话。细听又觉得那声音有点耳。 她往下走了一段台阶,对方似乎没察觉到她的脚步声,紧跟着就听见周拓行语气生硬地纠正:“你搞清楚主语,是她先跟我生气的。是她让我滚。” 陈蔚然惊了下,半信半疑地问:“她直接说让你‘滚’?” 周拓行没出声,何川舟猜他应该是默认了。 陈蔚然有点不大相信:“不可能吧。” 一阵寂静。 何川舟单手搭在护栏上,身体前倾朝下观望。 陈蔚然问:“她还说了什么?” 周拓行语速平缓地复述:“我就算死在外面也跟她没有关系。” 陈蔚然:“……” 他问:“还有什么?” 周拓行的声音冷冰冰的,像那么回事:“眼不见为净。让我别再着她。” 陈蔚然现在觉得他就是在胡扯,或者是多年不见,做了太多七八糟的梦,在这里跨时空维权。 他木着张脸,刚想听听周拓行还能列举点什么出来,上方凭空进一人的声音:“还说了什么?” 两人一起抬头。周拓行余光扫见她的脸,就淡淡滑开了视线,她过来时也不看她。 还点着点儿脾气:“你不记得你自己说过什么吗?” “我不记得了。”何川舟角挂着一丝浅淡又不怎么真切的笑,“但我肯定没说这么过分的话。” 周拓行安静下来,目光落在地上,角轻轻抿成一线,垂放着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又很无力地松开。虽然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但以陈蔚然对他的了解,似乎被这句话伤得很深。 何川舟的礼貌在这种时候显得极为无情。再和沐的风里卷着沙,刮着也叫人发疼。 “不好意思,本来说忙完请你吃饭,但是事情有点多,没想到你还在。” 陈蔚然两边扫了眼,问:“现在还吃吗?” 何川舟说:“吃的。” 陈蔚然笑道:“我能蹭个饭吧?” “当然。” 空旷的楼梯间里只有两人谈的声响,空中回着的余音听起来竟有些冷清。 陈蔚然说:“你今天应该很忙,我能暂时保留这个机会,等下次吃个大餐吗?” 何川舟说:“可以。” 气氛凝滞,陈蔚然也笑得有些不自在:“那今天你们先吃吧,我下次再叨扰。” 他回头看了周拓行一眼,对方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正在神游天外。无奈与何川舟笑了笑,稍许犹豫后还是先离开了。 何川舟站了会儿,走到周拓行对面。 周拓行的眼神有点晦暗生冷,视线被她占据时,阖上眼皮,退了下去,可与何川舟四目相对,仍旧带着几分分明的怨怒。 何川舟拉了下他的手,说:“别生气了,请你吃饭。” 何川舟带他去的是街对面不远处的一家小面馆。 这条街上有不少苍蝇馆子,人群来来往往,许多都是在附近工作的工人。 两人在角落找了个座,何川舟出筷子,想想用纸巾擦了一遍,递到周拓行手上。 空气中飘着的酱香以及四面环绕着的嘈杂,都带着一股浓烈的烟火气。 周拓行身处其中,心神却飘在外,怎么也拉不回来,盯着墙上的蓝菜单看了许久,最后是何川舟帮他点了碗牛面,说是这里的特,还可以。又点了几盘小炒,过去付了钱。 等老板上菜的时间里,两人就跟陌生人一样沉默对坐着。 何川舟低头查阅手机里的信息,周拓行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在那有些虚幻的喧嚣里,周拓行不由地想,何川舟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觉得他的心情并不重要,或是甚至不用三言两句就能解决好,所以不必在意。 何川舟回完同事的信息,将手机屏幕盖到桌上,见周拓行面沉,说:“这次将就一下,下次再请你吃饭。” 周拓行这时才冷冷吐出一句话:“你还欠我一顿饭。” 何川舟说:“什么时候?” “看来你现在很健忘。”周拓行平视着她,“以前何叔给我五块钱,雇我陪你一天。你直接把钱抢走了,后来没还我。” 那时候学校在放暑假,不用每天上课,周拓行白天在街上游,没了去处。 他想去赚钱,可又找不到机会,问了好几家店,即便只要不到一半的酬劳,老板也不敢招他做兼职。谎报年龄,对方本不信。 最后何旭给了他五块钱,说何川舟今天不高兴,也没有朋友说话,让他陪一天。 他很需要钱,知道这样有哪里不好,但还是同意了。 他陪着何川舟坐了40分钟的城乡公车,抵达郊区,又走了接近半个多小时,才知道何川舟是过来给她妈妈扫墓的。 周拓行知道她心情应该确实不好,一路上都忍着没说话。临近目的地时,路过一家花店,何川舟忽然停下脚步,返身问他:“我爸是不是给了你五块钱?” 周拓行有点慌。 七月的太灼热毒辣,他一路上没喝过一口水,脸上皮肤被晒得发红,嘴也干得起皮,开口的声音混着嘶哑:“……有。” 何川舟伸出手:“给我。” 周拓行愣了下,不敢置信道:“何川舟你是个人吗?我怎么说也陪你走了一个多小时了!” 何川舟本不讲道理,直接伸手要去掏他的口袋。 周拓行躲了下,有点委屈,又很失望,最后还是站在原地,把钱给她了。 他当时穿着校服,a中的校一般有两层,里面是一种纱网的材质,在酷暑的季节穿有点太厚了。一张陈旧的纸币被他的汗打得涔涔的,捏在手里只有一小团。 何川舟跑进花店,挑了几支颜鲜的花。 周拓行独自蹲在路边拔着高长的野草,手臂跟手心被叶片锋利的侧面割得发红也没在意,只将下巴搭在膝盖上闷闷地生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可何川舟拿着花出来时,他实在忍不住吐槽:“谁扫墓会买玫瑰啊?” 何川舟说:“好看,我妈喜就行。” 此时服务员将面端了上来,扑腾而起的热气不及当年夏天的万分之一。 浓油赤酱的红上飘着氤氲的白雾,何川舟隔着朦胧的烟气叫出他的名字:“周拓行同志。” 何川舟两手搭在桌上,认真且严谨地替他补充了这段悲惨回忆的后半截:“下山的时候我不是请你吃冰了吗?还给你买瓶水了。回到家后又请你吃了碗面。不止五块钱。” 周拓行腔里憋着的一口气陡然就了。他掀开眼皮,挑了挑左侧眉梢,绷紧的五官线条柔化了点,小声地道:“你还记得啊?” 何川舟被他这幅样子逗笑了:“这就是你造谣的资本吗?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 第13章 歧路13 其实周拓行对后面的那段回忆印象要更深刻一些。跟用最锋锐的刀斧凿过似的,每一幕都带着无比深的轮廓,无比浓的墨,留在他脑海里。 只是他觉得那段经历对何川舟而言,应当是乏善可陈,就跟她哪天出门吃了什么饭一样,并不值得过多留意。 他没想到何川舟真还记得。 当天下午,两人拜祭完从山上下来,周拓行隔着半米远的距离跟在何川舟身后,全程没再说一句话。 路过山下的小超市时,何川舟又停下脚步,回身看了周拓行一眼。 “我身上没钱了!”周拓行当时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惊恐了,“你不会还要我倒贴吧?!” 何川舟慢悠悠地道:“紧张什么。要不要吃冰?我请你。” 周拓行对她的信用暂时存疑,何川舟也没再说什么,兀自走进去买了两绿豆味的冰,神淡然气场霸道地往前一递:“喏。” 周拓行被酷暑的热气蒸得头眩目晕,整个人都有些飘飘忽忽的,浑身发软像踩不到实地。从何川舟手里接过东西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拆开包装咬了一口,清的甜味与强烈的冰凉,骤然将他从快要融化的虚幻中拉了出来。 他抬起头,望了眼辽远旷谧的天,所有纷杂的思绪跟琐碎的心情,都如同那几抹不可捉摸的云,渐渐消散开来。 何川舟将他拉到一排树荫下。 两人的头发被汗水打得透,衣服也被浸染成深,站在绿意投下的影中,安静注视着这个夏天描绘出的风光。 远处的蝉鸣如同大地沸腾时的呼,一阵高过一阵。 席卷而起的热风穿过林叶树梢,声势浩大地在寰宇间奔走。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