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晏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飞快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想了想,又问:“津哥,你对我很不放心么?” 他抬了抬自己的手腕示意。 薄野津停下了步伐,转头看着他,两人立在凄蒙的雨中,薄野津握住了他戴着雪镯的手腕,静静道:“你不想要么?” 他仍是那句话,清清淡淡:“你若不想要,我不会迫于你。” 卿晏抿了抿,他不是这个意思。如果这情形放在穿越前,大约也就是个随时查岗的程度,卿晏不怕查岗,甚至手机密码都可以报给他知道,但只是这行为让他觉得,津哥很没安全一样。 卿晏说:“我没有不想要。”顿了顿又问,“津哥,你很怕我跑掉吗?” 他不会了啊。 以前他们是那种关系,他当然想走就走了,可是他们现在是这种关系了,他怎么可能还自己走掉啊。 薄野津微微低头,抬起手摸了摸卿晏的额头,淡淡道:“你年纪尚小,玩闹,想见识外面的天地,这再正常不过。” 他说这话的语气,当真是一个长辈对晚辈说的。平静神中含着沧海桑田等闲视之的意味,卿晏想到他在这世上许久,修为也已登顶,大概见什么都见怪不怪了。 “只是你要去哪儿,总得带上我。” 卿晏忽然想起什么:“津哥,你离开了北原,以后不在小须弥山修行了么?” “在哪儿修行都是一样。” 只不过他从前避世,一贯喜静,才选择了荒无人烟的北原。 卿晏道:“那你说的赎罪……” “你说我身上背着的杀孽么?”薄野津垂眸,浅浅地笑了下,这笑又像是带了些自嘲的意味,“在哪里赎罪,皆是一样,死者不能复生,这孽本就赎不清。” “……哦。”卿晏觉自己说错了话,提到这个,气氛忽地有些冷了,他表情变得讪讪的。 一块小石子滚到卿晏脚边,他一脚把它踹了出去,溅起一串水花。 他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着津哥平静的神情,但他还是觉得他很伤心,自己该哄一哄,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怕自己又说错什么,让他更伤心。 又走了几步,他站住了,拽住薄野津的袖子:“就送到这儿吧。” 薄野津看了看,前方就是卿晏住的那院落了,还有数十步距离,卿晏不想太过兴师动众,这位尊神驾临,吓到谁怎么办,哗啦啦跪倒一大片这个问好那个谄媚的,也的确没有必要。 “就在前面,我自己回去吧。”情热过去了,他如今神清气,往前小跑了两步,忽然回头看见身后那位白衣神君还立在原地,漆黑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他,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么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卿晏顿了顿,忽然又跑了回去。 薄野津扬了扬眉,还未及问什么,卿晏踮了下脚,飞快地在他上一亲,蜻蜓点水般落下又移开。 “我走啦。” 声音柔软,带着笑意。 薄野津蓦地笑了,少年人的心思当真是明朗,本不用人猜,全部浮于面上,显无疑。薄野津如今能看得出来,当初在北原,卿晏是真的只当他们之间是个“帮忙”的关系,而如今,也是真的喜他。 少年人的情意,如此明朗。 他抬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在卿晏要移开的时候,加深了这个吻。卿晏“唔”了一声,发出轻轻的鼻音。 …… 苏符站在院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那两个人,整个人像刚被天雷劈过似的。 这是在干什么? 他怀疑自己一夜没睡,现在困出了幻觉。 他眼睁睁看着卿晏主动靠近那位白衣神君,凑过去亲人家,苏符觉得这个世界魔幻了,他用力了眼睛,抬头再看,那位白衣神君已经把人在怀里,深深吻了下去。 两个人绵绵,难舍难分的。 苏符:“……” 这是在干什么! 冷雨劈头浇下来,苏符才发现他走得匆忙,没带伞出来,但也把他浇清醒了。真的是那两个人,不是幻觉。 所以,怎么会这样?苏符细想了下,发现一种自己从未设想过、但是说得通的可能。 难道晏兄和那位神君,原来就认识?原来……就是这种关系? 苏符心道,这个世界真的魔幻了。 良久,卿晏才抵着薄野津的肩分开,他有点懊恼,说:“早上还有课啊,我要迟到了。” 谈恋耽误学习,真的耽误学习啊! “我真的不会走了,要走肯定带上你。”他保证道,生怕对方又亲过来。 真的太黏人了。 薄野津看着他的模样,觉得他可真会倒打一耙,不是他先亲自己的么?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卿晏的一缕发丝落进了衣领里,他伸手替他勾了出来,抚了抚,道:“今的剑术课换成了道史课,你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嗯?”卿晏意外道,“为什么?你吩咐换的?” 薄野津笑了下:“你说为什么。” 他轻轻按了一下怀里那把细:“你不酸么?今还拿得动剑和人对战?” “……哦。”卿晏没有想到,诚然是酸的,但他没想到津哥会因为这个去跟盟主说,直接把今天的课换掉了。 他还待说什么,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晏兄!” 苏符实在忍无可忍,出声叫住了他。 卿晏扭头循声望去:“……苏符?” 见对方面铁青地注视着自己,卿晏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行为不太妥当,赶紧后退一步,离开薄野津的怀抱。 “去吧。”薄野津把竹伞放进卿晏掌心,自己转身走了。白衣在风雨中飘摇,袖手只影,洁白无尘。 苏符瞪着那二人,只见那位白衣神君转身之前,还冲自己点了下头,虽然神情冷冷淡淡的,但放在这样的高位者身上,就变成了亲切。 苏符眼皮一跳,卿晏冲他走过来,道:“怎么不打伞就出来了?去上课吗?” 卿晏猜也是,主动把他刚才得知的调课消息跟同学分享:“今天不上剑术课了,改上道史课,不用去演武场了,待会儿我们一起去道院,你吃早饭了没有?我好饿啊。” 卿晏揽着苏符的肩膀往院子里走回去,苏符气不打一处来,吃什么吃,气都气了! “你跟神君,是什么关系?”房中,苏符看着卿晏在他面前悠哉悠哉地吃那份凉豆糕,忍不住问道。 卿晏手中的勺子一停,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师徒?不是,没正式拜过师,津哥顶多算指点了他几招。 道侣?也不是,早上结同心契没成功呢…… 旧友?不太对吧……谁家旧友这么腻歪啊? 片刻,卿晏叼着勺子,远目看着外面的晴雨,摸着自己腕上的镯子,轻声道:“神君是我的心上人。” “那你不早说!我担心你,一夜都没睡!”苏符觉得那笑容简直太刺眼了,他指着自己眼下的乌青,控诉道,“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有多自责?要是你真因为我的疏忽,出了什么事,我都打算以死谢罪了!” 他不是也没问吗?昨天情况紧急,没来得及说啊。卿晏手一抖:“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至于!” 卿晏跟苏符对视了片刻,他觉得自己确实有错,主动放下身段哄道:“别生气了。”他把桌上的凉豆糕往那边一推,“吃点豆糕吧。” “呵呵。”苏符只觉得为他担心一整夜的自己很可笑,他嘴角搐了下,倔强地瞪视着卿晏。 一盏茶之后,两个人坐在一起吃豆糕。苏符缓过来了,神情平静许多,晏兄没事确实是太好了,其实这个结果还不错,他只是担心一夜,不用以死谢罪了。 “不对啊,等等……你方才说神君,是你的心上人?”苏符震惊道。 卿晏:“是啊。” 苏符一脸“你别扯了”,道:“修真界的人,哪个不把那位神君放在心上啊?”仰慕喜薄野津不是什么稀罕事,是个人都没法免俗,苏符小的时候也喜啊,到现在,薄野津也是他修行路上的目标。 “我可没听说过神君这么热心肠,还会主动照顾一个喝醉酒的小小仰慕者。”苏符狐疑道。 在传说里,神君是冷若冰霜,执法无情的。世人提起这位最后的神明,印象就是一个字,冷。 这不光是薄野津给世人的印象,这是洪荒时代以前所有神明给世人的觉。 神明永远是凉薄的无情的,他们住在雪山之巅,隐在青云之端,淡然垂目,不动声地注视着人间。纵使神明以护佑苍生为任,对天下心怀悲悯,但那悲悯之中也带着一丝漠然。所谓冷眼慈悲,便是如此。 “哦。那可能是因为,”卿晏略微斟酌了下,还是直说了,顾不上这话是不是说得太拽太欠揍了,“我也是他的心上人吧?” 第67章 苏符瞳孔地震了半天, 才缓了过来。看昨天神君一脸坦然地把人抱过去那样,今天早上又亲在一起……好像是确实像他说的这样,没什么别的解释。 他们是两情相悦?所以, 神君其实还是那个完美的神君,没有干什么强取豪夺的脏事? 这说得通吗?苏符发现, 这他妈很说得通啊! 苏符昨夜对道门和仙君碎掉的滤镜又拾掇拾掇, 一点点粘了起来。 他看了眼卿晏,昨天晚上这人一身的灵力都在胡泻, 得要命, 简直要自焚了,大有走火入魔的趋势,现在却面如常, 带着淡淡笑意没事人似的坐在他旁边吃豆糕…… 看来神君确实把人照顾得不错。 可他还是很震惊。 “你跟神君从前就认识?怎么认识的?”苏符的问题太多了, 但他最奇怪的还是,“你既然和神君是……这种关系, 为什么还需要来参加仙门大比啊?” 卿晏看着他, 隐晦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苏符看他的神情, 仿佛在看一个傍到大金主的花瓶,这话的意思是在说“抱上顶级豪门大腿了, 你还努力什么”。 年轻人有这种思想真是要不得啊, 卿晏手中的豆糕晃了一下,实话说:“因为穷。” 确实穷, 就算在洲郡刚得了一千灵石也还是穷。海景房打了水漂, 他不仅得养自己,还得养渡灵灯。渡灵灯是女孩子, 得娇养, 卿晏可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吃苦。 苏符不可置信:“你跟神君在一起, 还会穷吗?神君……很小气吗?” 卿晏跟苏符说得比较略,这两才跟薄野津重逢、昨夜才在一起这种细节他完全没说,闻言只觉好笑:“我是我,他是他,我与他在一起,不代表他的东西都是我的啊,也不代表我的身份地位会因为他改变。” 苏符仍是一脸震撼,片刻给卿晏竖了个大拇指:“真有骨气。” 其实这个观点正直的,但别的人也就算了,可那是神君啊!这背后代表的仙门、修为、地位……全部都是巨大的惑。 更何况,虽说人是独立的个体,就算跟谁结为了道侣,也还是自己,但事实上哪会如此呢?在修真界,道侣本来就是要千挑万选的,门第、修为都是重要的条件,容貌、情倒是其次了,你是你,我是我,但结为了道侣,便是一体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