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晏不由得一怔。 他转头冲卿晏道:“不必太过伤心,人各有命,生死在天,强求不得。既然我碰上了你,说明你命不该绝。” 他的神冷淡而平静,长发垂在脸侧,将神情遮去一半,眉间淡漠,比昨小须弥山的风雪更冷,无一丝温度。抚摸着腕上的檀木佛珠的模样,倒真有一些佛。 所谓慈悲冷眼,不外如是。 可是……卿晏愣愣地道:“为何是我?” 如果只能救一人,为什么偏偏挑中了他?难道真的是缘分天注定?卿晏漫无边际地胡思想,产生了一些浪漫的联想。 但下一秒,泡泡就被戳破了—— 津哥道:“因为你最显眼。” 卿晏:“?” 顺着对方的目光,卿晏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 是那件衣服。卿晏当初因为怕冷,要温度不要风度地选了这件大衣服,穿上它之后,整个人臃肿了一圈,一个顶俩。 确实很显眼。 所以,才在风雪之中第一眼就先看到了他么?并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 卿晏表情麻木。 先是比别人肿了一圈的大胖子,后来又是拉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衣裳的变态,卿晏发现自己的这个第一印象是彻底好不了了。 他有点社死。 但没办法,他还是硬着头皮道:“这个衣服是……为了保暖,其实我没有这么胖……” 解释听起来苍白无力的。 津哥侧眸,替他也倒了盏茶水,卿晏接过,将被热茶熏得温暖的杯壁贴向自己冰凉的掌心,在心里暗叹对方的温柔贴心。 津哥道:“你如此畏寒,为何会到北原来?” 卿晏心道你终于问这个问题了。 他主动提起,卿晏赶紧接过这个台阶,蹙着眉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正是因为畏寒,才更要到北原来。” 卿晏略去了长篇累牍的前因后果,道:“我身患寒疾,只有寒金果和神前花能够治疗此病。听说寒金果生长在极北之地,我是来寻找治病救命的药的。” 津哥“嗯?”了一声,漆黑的眉微微挑起,修长的手指微抬,指着那门帘的方向道:“寒金果,你说的不正是那个?” 跟这人聊天真是太省事了!卿晏心道,他起一个话头,对方就能完美地按照他心中所想来回答。好像钓鱼一钓一个准似的。 “正是。”卿晏叹道。 “你若要用,拿去便是。”津哥拂袖抬指,茶壶自己回到了炉火之上。 “多谢!”卿晏再次慨这人的慷慨且上道。 第一桩心事解决了,那么另外一件事……对方会不会也这样好说话呢? 一阵寒风从敞开的窗户飘了进来,卿晏猝不及防被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一只手伸了过来,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待卿晏顺过气来,一抬眸,只见那道雪白的身影从他面前经过,径直走到窗边,将木窗合了起来。 “多谢。”卿晏道,“津哥,我的身体还未大好,可能……还需要在你这里多叨扰一段时间了。” “无事。”津哥答应得很痛快,“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卿晏又道了声谢,装作无意,有些为难道:“就是怕打扰了你的道侣和族人。” “道侣?”津哥看向卿晏,嘴角含了一丝极浅的笑意,“我没有道侣,也没有族人,一个人住在这里,你不必担心别的。” 他的目光下滑,落在卿晏的脸上,只见他方才咳嗽,将双颊都咳红了,从耳到鼻尖都泛着粉。 “姜汤还有,要不要再来一碗?” 卿晏是不想喝的,但是一晃神就被对方认为是没有意见默认了,待他反应过来,津哥已经拿着碗挑帘出去了。 卿晏看着他高挑洁白的背影,心道,从外貌到子,再到孤身一人的状态,真是一个完美的419对象。 第13章 很快,卿晏又被灌了好几碗姜汤。他之前是为了表示友好,不辜负对方的心意,才如此乖顺,但让他一个劲儿地喝,实在是有些勉强。 辛辣的觉直冲天灵盖,他真的一点儿也不觉冷了,本来此时寒疾也没有发作,他还处在情热期浮动的时候,喝了反而更热。 “不喝了。”卿晏摇头拒绝。 津哥不置可否,淡淡道:“我煮了一锅。” 颇有些嫌弃卿晏浪费东西的意思。 卿晏觉得应该有福同享:“我已经喝了很多了,手脚都已暖和起来了。你也喝一点吧,你怎么不穿鞋,不觉得冷么?” 他目光下垂,落在津哥的脚踝上,那脚踝是□□的,即便在极北之地的寒冷环境里,也未着鞋袜,踝骨瘦长洁白,即使就那么直接赤条条地踩在地上,也让人觉得不染一丝尘埃,像是泽苍冷的白玉。 “我辟谷已久。”津哥没回答冷不冷的问题,只是平淡地道出一个事实。 “也罢。”他拂袖道,“你不喝,我便倒了。” “……”卿晏赶忙出声,“等等,我喝。” 这么天寒地冻的荒蛮之地,本来食物就稀少紧缺,对方还说自己辟谷,那身边应该更没有什么食物储存了,那这姜片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妥协了,大概是不想让对方失望,硬着头皮咬着牙把最后一碗姜汤灌下去,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通气了。 津哥将碗收走,挑开那黄澄澄的寒金果门帘,起身便要走。卿晏一愣,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快了一步,跟了上去。 他踏出了原本的房间,到了外头,才看清自己如今所在之地的全貌。这是一小片山中的平坦空地,地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雪,收拾得很干净,几间矮房间隔相连,竹篱茅舍,跟千鹤门那金碧辉煌的土豪风格建筑差了十万八千里,简单质朴,极有野趣。 倒是符合卿晏原来上学的时候看书读诗时,对那些古人隐士的生活的想象。 卿晏方才躺着的那间屋子,既有榻,又有桌椅和书架,大概是主屋,在功能上集卧室、书房和客厅为一体,而旁边还有几间低矮的小屋子,不知作何用处。 卿晏环顾四周,极目远眺,能看见远处的群山连绵起伏,那些山脉终年覆雪,这么看去上下皆是一望无际的银白,澄澈如洗的天穹得极低,和山脊连在一起,融为一。 卿晏轻轻了口气,觉凛冽却干净的空气缓缓将中充盈。北原虽然荒芜,但是景却是不错的,只不过之前卿晏又是寒疾又是情热期,自身难保,无暇顾及其他,而现在他不冷了,也有心情欣赏美景了。 这美的不光是山景,还有山中的人。 卿晏看着津哥从另一间茅屋中走出来,手中已然空了,锅碗都被放了回去。他面淡淡,负手拢袖、长身玉立的样子,如一尊玉雕的塑像。 他再一次想起自己之前那无厘头的幻想。被情热折磨得最为厉害之时,他心里的底线曾经退缩了一点儿,妥协地想,在这北原遇什么俊美少年,水风月也不是不可以。 却没想到自己的遭遇真能跟想象如此吻合,卿晏几乎要怀疑自己这张嘴是不是在哪里开过光了。 而且……这真正遇上的人,比想象之中,还要更俊一些。 不光是俊,这周身的气质也是世无其二,清冷而又温柔,单单立在那儿,便让人觉得他不在尘寰之中,俗飘逸,很有些飘渺仙气。 津哥见卿晏出来了,淡声问道:“站在外头不冷么?” “不冷了。”卿晏笑了,说话时口中呵出了一团白气,心说,刚才被你灌了那么多碗姜汤,现在怎么还会冷。 津哥便点了下头,便无话要说了。 见他仿佛是不管他了,转身要走的样子,卿晏赶忙问道:“那个……这里是哪里啊?” 北原到处是山,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方向难辨,卿晏看那些雪山觉得长得都大差不差,实在分辨不出来自己身在何处。 他一出声,津哥就站住了,答道:“小须弥山。” “小须弥山?” 卿晏讶然,原来他们竟还在小须弥山之中。 津哥又转身走了,卿晏跟了上去,想起什么,又问:“津哥,你带我回来的时候,又看到我身上的那些东西吗?” “在那里。”津哥重新挑帘进了主屋之内,闻言向另一侧抬袖一指。 卿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那边的桌案之上摆着眼的几样东西。他走过去,见归尘剑、渡灵灯和那本修真界草药大全都在桌上——渡灵灯没有开机,仍然维持着灯型,再普通不起眼不过的一盏灯。 津哥道:“我将你带回来时,你身上只有这三样东西。若是少了什么,大约遗失在风雪之中了。” 卿晏嗯嗯点头,说:“什么也没少。” 津哥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随手翻开那本修真界草药大全,骨节分明的手指停在书页上,看上去对此有兴趣。 “你若是想看,便拿去看吧。”卿晏道。 津哥轻轻笑了一声,将书合上了:“不必了,这上面的草药我都已识得了。” 都已识得?卿晏听对方的语气,十分平淡,并无炫耀之意,心想,这人居然还是个学霸? “你是药修?”卿晏好奇地问。 津哥含笑道:“并非,我是剑修。” 哦?卿晏道,看来是个不偏科的学霸。 卿晏便道:“那你看看我这把剑如何?” 他将归尘剑递过去,想听听对方的评价。 津哥抬手接过,垂下眼睫,目光从剑身上掠过,在那被扣掉了一块宝石的空位上停顿了下,卿晏有点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锵然一声,津哥径直拔了剑,玉白长指曲起,轻轻在剑柄上弹了一记。 这么轻的一个动作,周遭却突然震开一道极强的气,凭空而生,突兀地席卷而来,卿晏眨了下眼,哐当一下,那剑竟然直接断了。 半截断剑掉在卿晏脚边。 “华而不实。”津哥把剑搁回桌上,淡淡给出了评价,“中看不中用。” 卿晏目瞪口呆:“我、我的剑……” 被他轻轻敲了一下,就这么断了? 津哥道:“抱歉。”口吻却漫不经心,没有多少抱歉的意思,“坏了你的剑,我赔你一把如何?” “你若是剑修,我劝你别用这种华而不实的剑。这剑除了能带出去晃人的眼,对你的修为提升并无好处。”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