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我就是那段时间出生的,我不太确定,因为我的爹娘老子早就死了,我都不记得他们的样子。 不过,很少有人叫我这个拗口的名字。 主人管我叫“食尸犬”。 从我有记忆以来,就在主人的带领下,穿行于一座座云笼罩的古战场和地底深处的古墓遗迹之中,在各式各样的尸体上,搜索还有利用价值的东西,靠尸体来混饭吃。 我不太喜这个名字。 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鼠民。 但朋友们都说我长得很像是一名真正的族——只要,忽略我那对小铲子一样的鼠牙。 我曾经梦想着,哪天若是了好运,能够在荣耀之战中立下大功,摆鼠民的身份,成为一名真正的武士,我也可以拥有像是“胡”这样还算威风的名字。 但这也只能在梦里想想。 一旦梦醒了,我能选择的东西实在不多。 包括自己的名字,包括自己的命运,包括自己的生死。 无论打扫古战场还是探索古遗迹还是发掘失落神庙,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而像我这样体内淌着卑血的鼠民,更是遭到祖灵们的厌恶和排斥。 已经有不知多少同伴和朋友,被残留在古战场上的凶魂身,或者一脚踏进了失落神庙里面的陷阱,最终,遍体鳞伤,畸形扭曲,惨死在我的怀里。 我倒没有特别害怕、悲伤或者愤怒。 如果一个人像我这样,从刚刚懂事和拥有记忆以来,就不断经历这一切,将痛苦和死亡,都当成喝水和呼一样自然。 他也不会知道什么叫害怕,悲伤或者愤怒。 更何况,相比于在族主子们的手底下艰难求生,说不定,踩进陷阱,疼那么一下子,就能永远舒舒服服地睡下去,这才是更划算的买卖呢? 我一点儿都不怕死。 甚至心期待着,哪天我也能像朋友们一样,撞上凶魂,踩进陷阱,一了百了。 可惜我好像被霉运身。 又或者祖灵嫌弃我太过弱小,弱得连死亡的权力都没有。 老朋友和新朋友,老伙计和新伙计,统统都死了,我还没死,老不死。 就算在深入失落神庙或者古老遗迹时,我故意冲在最前面,却每每都能躲过最危险的机关,有惊无险,毫发无损。 我等啊,等啊,等得都着急了——既不让我舒舒服服地活,又不让我痛痛快快地死,这样的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终于,或许是祖灵听到了我的抱怨。 我的命运终于来了改变。 主人说,无比漫长的繁荣纪元已经过去,曼陀罗花竞相开放,全体图兰勇士期待已久的荣耀纪元,终于到来了! 主人说,但现在有些鼠民——当然不是我这样安分守己,言听计从的好鼠民,而是好逸恶劳,桀骜不驯,却又怯懦至极的坏鼠民,竟然不愿意承担在荣耀之战中,充当劳役和仆从,化作汹涌澎湃的鼠,冲向圣光之地的光荣使命。 他们打出了“大角军团”的旗号,试图反抗主人们对于图兰泽的天然的,神圣的,不容置疑更不可动摇的统治。 主人说,这些低的,肮脏的,卑微的,羸弱的小丑,本没资格让黄金氏族的狮虎战团出手。 就连族的几个重装战团,都没工夫搭理这些上蹿下跳的小贼。 所以,我们这些隶属于族的“好鼠民”的机会就来了! 第1401章 一撮鼠 主人说,所谓的“大角军团”本是一帮乌合之众,不配让族勇士亲自出手。 由我们这些“好鼠民”,去消灭那些“坏鼠民”,倒算是旗鼓相当,废物利用。 正好,我们也能通过这种方式,向主人以及祖灵,证明我们的忠诚。 主人说,只要我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忠诚,就不用再当盗墓贼,也可以甩掉“食尸犬”这个名字,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有资格参加荣耀之战了。 就这样,我分到了一把破破烂烂的骨刀,和一面大壳制成的盾牌,和其他盗墓贼一起,稀里糊涂地上了战场。 对我来说,杀死“坏鼠民”,倒没什么心理负担。 毕竟,“鼠民”只是一个统称,大家体内淌着不同的血脉,也长着千奇百怪,各不相同的模样,实在很难产生“自己人”的觉。 就算真是自己人,我相信,无论对“好鼠民”或者“坏鼠民”而言,死亡都是一种幸福,活着才是永无休止的痛苦。 我把骨刀磨了又磨。 确保刀刃足够锋利,能够一刀割断对面“坏鼠民”的喉咙,让这些素不相识的同胞们,能在最短时间内,就毫无痛苦地来解。 并期待着,能遇上一个和我一样讲究的对手,朝我的喉咙,也干净利落来上一刀,让我早死早好。 只可惜,主人没有说错。 这支号称“大角军团”的鼠民叛军,的确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 仅仅依靠仓促武装起来的盗墓贼,加上几支奴兵和仆从部队,由几名族强者带领着,我们就毫无悬念地击溃了大角军团的主力。 我所在的小队,甚至一路砍瓜切菜般攻进了大角军团的老巢。 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被鼠民叛军称为“圣女”的女人。 不,她实在太小了,比我还小很多岁。 与其说是女人,倒不如说,还是一个小女孩。 虽然其貌不扬,但这个神秘莫测的女孩,却拥有一种极其特殊的能力。 能够通过自己的梦境,将周围所有人的神连接到一起。 这种能力,一方面令她能够同身受地体会到千千万万鼠民的痛苦、恐惧和绝望,拥有远超外表的深邃和成。 另一方面,巨大的痛苦又刺着她稚的心灵,超出了她可以承受的极限,令她将自己的灵魂完全封闭起来,封闭在七八岁,甚至只有三五岁,仍旧天真无,无需也无法理解这个残酷世界的年龄,封闭在一个个她所营造出来的,天真烂漫,无比美好的梦境中。 这样一个彻了世间的黑暗,却选择了在梦境中逃避的小女孩,又怎么可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真正的“圣女”呢? 我没有杀她。 但我发现她时,她已经快死了。 虽然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但这位“圣女”并没有我的主人那样,利用图腾来掌控天赋的能力。 更没有足够的黄金曼陀罗果实和巫医秘药,来填发天赋之后,饥肠辘辘的大脑和身体。 而在负隅顽抗之时,她还不顾大脑即将燃烧和爆裂的痛苦,一次次疯狂透支天赋,试图将我们都拖入她的梦境。 结果就是,她遭到了天赋的反噬。 即将死在我的面前。 临死前,她仍旧源源不断朝我的脑子里,灌输她的梦境。 既有加入大角军团的千千万万坏鼠民,亲身经历的痛苦和绝望所凝聚而成的噩梦。 也有圣女为了帮助大家逃离痛苦,编织出来的美梦。 我不知道她的用意。 是看出了我同为鼠民的身份,想要劝说我背叛自己的主人,站到鼠民叛军这边,继承大角军团的旗帜? 还是,单纯想要我带着这么多鼠民叛军的情和记忆,像是带着他们的灵魂一样,继续活下去? 真可笑。 我就像是一撮被狂风卷起,无足轻重、身不由己的鼠。 生存还是毁灭,什么时候,又轮得到我自己来决定? 我在鬼使神差下,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抱住了圣女的尸体,闭上了她的眼睛。 大角军团就此覆灭。 而我的主人也兑现了承诺。 我终于摆了盗墓贼的身份。 被编入了一支奴兵战队,甚至还当上了小队长。 主人甚至非常罕见的,纡尊降贵的,亲手了我一鞭子,勉励我悍不畏死,奋勇厮杀,洗刷卑的血脉,捍卫祖灵的荣耀,也不负主人的赏识。 我被得龇牙咧嘴。 心底却高兴极了。 不是因为主人的勉励。 而是因为,我即将以奴兵的身份冲锋陷阵,去面对矮人火炮、灵毒箭和魔法师们组成的防线。 这下子,我总能死了吧? 抱着这样的目的,我比任何一名鼠民奴兵都更加卖力地训练着。 往身上增了无数道伤疤的同时,也掌握了越来越多的杀戮技巧。 我尽心尽力完成主人的命令,博取主人的心和信任。 只为了在冲锋陷阵的时候,能够尽量站得更靠前,死得更痛快一点。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我明明疲力竭,应该沉沉睡去时。 却总会做很多怪梦。 就是大角军团的圣女,灌注到我脑子里的那些梦。 也就是那些鼠民叛军们,共同的记忆、情和意志。 真奇怪,那些鼠民叛军明明过着和过去身为盗墓贼的我,一样痛苦不堪,看不到希望的生活。 但他们在临死前,最闪耀的记忆,却不是充斥着整个生命的痛苦。 而是那些微不足道的,稍纵即逝的,美好和快乐的瞬间。 一朵生长在路边的野花。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