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婵于是在这里顺利生下了孩子。 生下孩子之后,她慢慢养着身子。 孩子很好,很乖,不哭也不闹,她如珍宝。刚生下来的小孩皱皱的,还没有长开,不知道会像谁,但是她觉得大抵是像自己的。 她心照顾,尽心哺……那段时间实在难熬,比起逃亡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还好都熬过去了。 只是她偶尔看着孩子,会想起另一个人。那一双黑沉沉的眼,真是像极了他。 他打仗去了,怪不得……怪不得没有人再抓她。那她是不是可以放心了。他安心打他的仗,她好好过她的子。他们从此相安无事。 她不再多想,将这个人强迫忽视。从今往后,这孩子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只是免不了要跟着她吃苦受罪,她目前还给不了富足安逸的生活,但她愿意倾尽所有。 闲来无事,她又开始绣起了东西。 只是她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 阿翠有一次无意间看到她绣的东西,惊叹道,“姐姐,你绣的真好!比我绣的好多了!” 苏婵很喜这个小姑娘,她总是从她的身上看到曾经珠的影子。 阿翠的子比珠更为活泼,也更为敢想敢做,总是在看她沉默忧郁的时候,跟她说些很多风趣的事。有她和在,她子过的很快乐。 阿翠知道苏婵会时不时将绣的东西放去绣坊里卖,她以为苏婵有了大人物做靠山,不该做这些的,但她心思单纯,还是忍不住提议道,“姐姐,你自己绣的这么好,干嘛老是卖给别人啊,为何不自己做点买卖呢?” 听到这个想法的苏婵一愣。 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就算是曾经的千金坊提议过要与她合作分成,她也给婉拒了。 阿娘以前虽然老是告诫她要学一门手艺安身立命,但是她也是时时提醒她士农工商的差距,从小被灌输的理念,让她从没有往做生意这方面想过。 “为什么不可以呢?你既然将绣品卖给别人,那也是生意啊,只不过你觉得那样不抛头面,体面一些罢了。”阿翠是吃过苦的孩子,从来都没有商人低这一套的想法,“姐姐你想想看,有了自己的钱,多好啊,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管她是什么身份呢。” “实不相瞒,身体一不如一,我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姐姐要是想的跟我一样,不如我们一起合伙,就做个刺绣铺子,不拘什么规格,先慢慢从头一步一步做。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苏婵没有立刻回答她。 仔细一想,她好像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还可以这样。 但在这一刻,她是心动的了。 她不想一直活在卢明镇的庇佑之下,不想活在任何人的庇佑之下,这些身外之物都不是她的,她也没有道理去享受。她也想给自己的孩子更好的生活。 她其实一直都在用自己的刺绣偷偷攒钱,准备以后还给阿翠家,还给卢明镇,可是如今这一点微薄收入,谁又能看得上? 还不如就像阿翠所说。至少,她能够多挣一点。 休养了一段时,阿翠看她恢复差不多了,带她正式出了门。 小姑娘很有主意,说是要带她去外面考察一番,先琢磨个大概。苏婵莞尔一笑,跟着她一道走了。 江都的繁华比起京城又是另一番景象,但也丝毫不弱在哪里。一路上阿翠都在新奇地跟她介绍这介绍那,路过一家绣坊时,她非要拉着她带她进去看看,结果被一辆突然而来的马车差点撞上。 苏婵眼疾手快,连忙拉住了阿翠。 她连忙查看了一下阿翠身上有没有伤,忍不住抬头看向马车。 没想到那车夫下了马,竟还不依不饶地训斥她们,苏婵听得直皱眉,刚想开口便被阿翠拦住。 阿翠将苏婵护在身后,对车夫不住地道歉,那马夫看她这么嘴甜会说话,脸也和缓了一些,这时马车里适时响起一道清越的男音,马夫便什么也不说了,驾马离开了。 苏婵拉着阿翠,皱眉望着马车离去。 “算了,这是我们江都首富林家的车,以后看见林家的马车,绕道走就好了。”阿翠说的很自然,拍了拍身上的灰,拉着她就要往一边走。 苏婵怔了怔。她想起她第一次去京城,那一也是遇到了陆琳琅的马车,她随着众人一道在地上跪拜,马车上是陆琳琅冷眼雍容的一张脸。但是就算是公主也没有这样横行霸道。 “听说话的声音,可能是林家的那个少东家。听说最近他从京城回来了,说是之前为了逃婚跑了呢。” 逃婚?苏婵蹙了蹙眉。 听上去倒是有些耳,好像她之前也接触过这样一个逃婚的人,不过给她忘记了。 林丛自打逃婚之后,被他的爹从京城又抓回来了江都。 不过索婚事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但是从此他也失去了自由,他被老爹强制着开始学习经商之道,每天不仅早晚要看账本、对账簿,还要巡逻周围十几个店铺,几乎是忙的脚不沾地。 刚从铺子里出来,他心里正烦着呢,没想到哪个不长眼的又来给他惹是生非。 他掀起帘子,冷冷地看着前面的那个小姑娘点头哈地在跟自己的马夫道歉,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戴着帷帽,安静地立在那姑娘身后,他看不清她的脸。 林丛眯了眯眼,总觉得这女子有些眼,不过戴着帷帽也没看出个什么来。 他哼了哼,没放在心上。 那小姑娘还在一箩筐的说着好听话,聒噪的很,他听得烦了,索摆了摆手。 “算了。快些走吧。” 。 入夜。 寒风猎猎,十里大营。 彻底清点完了伤亡之后,杜齐将北狄的数百名俘虏拉了出来,示意高行修示下。 高行修一身铁甲,立在一群士兵最前面,篝火映着他颀长如箭的笔身形,他的面沉凝如水。 他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放箭。 这时一道焦急清越的声音响起。 “等一下——” 是李怀玉气吁吁跑了过来。 第74章 第 74 章 ◎你到底有没有心◎ 李怀玉偶尔从伤兵营里出来, 总会不经意地看到远远一边的俘虏营。 那里关押着北狄战败的俘虏,有战士,也有百姓。他们全都被豢养在最暗的角落里,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铁链困着他们, 他们用最卑的姿势跪在囚牢里, 隔着很远, 仍能看到他们剑刃一样冰冷又穿透的目光, 使得他们更像是被囚住的困兽。 北狄民风彪悍, 四五岁的孩童便开始搭弓箭。李怀玉不知不觉就走了过去,他发现里面不仅有孩子,竟然还有女人。 他们一样锋利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来人, 似乎丝毫不在乎自己身处何地,身上又脏又烂,更显得一双双眼睛雪亮无比, 他们嘴里吐着李怀玉听不懂的话语, 或许是在咒骂他, 因为他能听出那语气并不善。 “汉人……” 李怀玉停住脚步,他看向俘虏中的一个女子。 “汉人……”那年轻女子肤黑亮,深邃的五官, 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她盯着李怀玉,“……是来杀我们的吗?” “你会汉语。”李怀玉道。 周围几名彪悍青年咒骂的声音大了些,他们挡在那女子身前,虎视眈眈地盯着李怀玉。 “这里,一百年前, 本就是我们的土地……你们抢走……卑鄙……”那女子汉语并不利, 断断续续地讲着, 李怀玉默默听着。 “你不该参与这场战争,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看着她。 “汉人……都该死……我们的王……会杀……” 几个十几岁的孩子围拢在女子怀里,女子将他们抱住,温柔地抚摸他们的头,看向李怀玉的眼睛却是凶狠无比,俨然像是护着崽子的母。 那几个孩子也纷纷看他,他们灰扑扑的脸上皆是年轻的畏惧和脆弱,他们冲他不住地摇头,对他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但是李怀玉能够读的懂。 他们在向他乞求。 女子冲他们怒喝,像是对他们这样的行为很不,她大力地呵斥他们,俘虏营中随即爆发一阵混,青壮男人纷纷窜起头,对着他怒喝咒骂,像是被铁链施展不开的恶犬,吵嚷声此起彼伏,士兵们前来制,毫不留情地用手里的武器戳着俘虏的头,将他们一个个猪狗似的再次赶回原地,锋利的刀剑划开他们的皮,下阵阵的红……李怀玉在这样的混中退去。 他回到帐中,心神久久无法平静。 入夜,他久久睡不着。一闭上眼,全是伤兵营里伤病加的伤兵,那一个被抬出去的尸体,这些天所有的经历全部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 外面隐约有了动静,他掀帘,询问士兵,“发生了何事?” “将军今夜要处置那些俘虏。” 李怀玉顿住了。 “全部吗?” “全部。”士兵回答的斩钉截铁。 李怀玉久久没说话。 他又想起今夜看到的那一道道一样的眼神,还有那孩子乞求又恐惧的目光……他捏紧了帐子。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将军此刻在哪里,带我前去。” 他紧赶慢赶,还是在最后一刻赶上了高行修的下令。 身后的士兵齐刷刷收回了箭,高行修放下手势,看了一眼来人,他眯了眯眼。 他显然来的很急切,此刻还在气吁吁。 “李大人今夜前来,有何事?” 李怀玉走到高行修面前,他没有看他,他的目光在一群跪着的俘虏里艰难地寻找着什么,不久后,他看到了那个女子,以及她身边的孩子们。 他们在胆战心惊地望着他。 李怀玉看着那孩子,平静道,“高将军,告诉我,你要把他们全部杀了的理由。” 高行修神沉沉,没有回答。倒是他身边的杜齐道,“李大人切莫妄言。将军这么做,自有将军的理由。” “你非要赶尽杀绝?”李怀玉终于转身,他指着那群孩子,盯着高行修,“你看看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百姓!” 来到边之后,高行修和李怀玉基本上便是不怎么碰面的状态,就算是碰面也是寥寥几句收场,苏婵离开之后,他们似乎便再也没有集的必要,此刻却又是难得的一次剑拔弩张。 “他们也是人,也有家人!你要杀掉那些士兵我理解,可为什么连女人和孩子都不放过?高行修!”李怀玉死死盯着他,似乎非要听到他的解释才肯罢手。 “无辜?” 高行修冷冷看着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慢慢走进李怀玉,看着他气的发抖,平声道,“你可曾想过,他们攻打我们的城池,屠戮我们的百姓时,可曾想过我们无辜……李大人,你说他们无辜,就是无辜的吗?”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