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溶溶,柳絮在街上悠悠的回着,苏婵和杨永坐在茶馆。 两人都不是善于言辞的人,一时间都有些面面相觑。 杨永浑身不自在地坐在苏婵旁边,时不时忍不住偷偷瞥她一眼,脸红了红,将她的碗里不知疲倦地倒热茶,“苏婵姑娘,喝茶。” 苏婵已经喝了两三杯,喝都已经快喝了。杨婶和阿爹迟迟不回来,她与一个陌生男人坐了这么久,无话可说也到有些如坐针毡。 苏婵约莫着坐的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提议道,“天不早了,不如我就先回家吧。” 杨永愣了愣,心中有些失落,但还是道,“好啊,我、我送姑娘。” 此时街市上还有很多人,苏婵并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婉言推辞,但是杨永还是坚持要送她。两人路过街市,果然有一些人在若有若无地打量,苏婵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硬着头皮往前走。 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那人破衣烂衫,浑身酒气,比起之前见过他的样子更加不堪。 苏婵看到了是黄四之后,脚步顿住,脸陡然一变。 黄四浑身酒气,一只袖管是空的,整个人看上去沉又狈。他也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苏婵,她看向自己的神很畏惧,身边竟然还跟了一个男人。 在那一天,他被剁了一只手,从不省人事中醒来之后又发现被人扔在了野外。他从野外一步步蹒跚回到了家,失去一臂之后生活皆不能自理,他这几可以说是度过了最为黑暗的子,而这个始作俑者竟然还在这里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黄四咬了咬牙,心中恨织,恶狠狠盯着苏婵,恨不得从她身上撕下一块来,但又不舍得,又只想把她拖回家里好好嗟磨一顿解气。 她想找个人嫁了,那他就偏要败坏她的名声,让她成为西里的笑柄。到时候看谁还敢要她。 “苏婵——你家里的野男人呢?”黄四大声道,那声音似乎想让周围所有的人都听见,“你家里养着野男人,竟然还有脸在这里和别人勾勾搭搭!真是够不要脸的!我呸!” “这位兄弟,你不知道吧?她家里养了个野男人!我那夜亲眼看见的!”黄四越说声音越大,“自己还不知道被人摸了睡了几回了,别是肚子里坏了什么小杂种,想找个便宜爹吧!这种货你也敢要!呸!孬种!” 众人一下子炸开了锅,开始纷纷议论,连身边的杨永都看怪物一般地看着她。苏婵的面一瞬间变得煞白无比,有些呼不上来。 “想不到这阿婵平里和和气气的,竟然是这种人……” “看不出来……年纪轻轻就这么不知廉,真是不要脸……” 她觉自己如今就像是被人剥光了扔在了地上,那种赤|条条的羞令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只剩下火辣辣的愤怒和辱,她在这泼天的恶意中摇摇坠。 有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稳住她的身,朗声道,“那夜在她家里的人,是我。” 人群一下子噤若寒蝉,所有人的神一下子变得古怪无比。因为那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西里最出最俊俏的公子,李怀玉。 看热闹里面还有几个女郎,她们不可置信地质问,“李公子?怎么可能是你!这不可能……骗人的吧……” “是我。”李怀玉道,“那我送阿婵回家,便在她家里多逗留了一会,谁知那夜黄四竟然想趁人之危,幸好有我在,才避免了他犯下祸事。黄四,既然你先恶意污蔑在先,在这里贼喊捉贼,那我们就不妨在这里把话讲清楚。” 他扶着苏婵,居高临下看向黄四,目光陡然变厉,“黄四,你深夜入室,行不轨之事,既然吃了教训,你不想着扪心自省,反倒在这里胡攀咬,陷害无辜女郎的名声清白。如此无无德之人,你简直不配为人!” 李怀玉为人高风亮节,西里人人无不称赞,况且黄四本就臭名昭著,做下此等事也没什么奇怪的,众人对李怀玉的话不疑有他,开始纷纷唾骂起黄四,对苏婵的态度很快由鄙夷变成了同情。 黄四气的脸发青,“他在胡说!他在胡说!那夜本就不是他!”奈何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滚滚的叫骂中。 “你自己都说了你看见了屋里有男人,你要是不半夜潜进去,你怎么知道的?”几个妇人叉大骂他,“不要脸的东西,没得手便想给苏姑娘泼脏水,你安的是什么心?我呸!” “这厮一身骨头,一直就喜对别人动手动脚的,老娘早就想揍他一顿了!活该!” 众人纷纷的叫骂声中,李怀玉始终将苏婵护在身边,他拍了拍她的肩,温和道,“别怕,阿婵,没事了。” 苏婵缓缓抬起头,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天光,她仰视着他,他的身形被镀上一层和煦的金边,双目如星,如圭如璋。 她傻傻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几个八卦的妇人看到两人对望这一幕,不由得咂摸出味来,有一个上前去,笑地问李怀玉,“李公子啊?莫非你和这苏家姑娘,真的是……”她双指对在一起点了点,意有所指。 李怀玉只是笑了笑,并未回复,“今阿婵受了惊吓,我先送她回家。” 众人纷纷为两人让出一条路来,杨永站在尽头,失落又愧疚地怔怔看着苏婵,有些想上前又不敢。 李怀玉淡淡扫了他一眼,扶着苏婵,径直略过了他。 垂柳风翩跹,像是女郎飘柔的发。两人走在垂柳地,李怀玉时不时低下头去,关注着她的神,然后他笑了笑,从衣袖里取出了一块糖,拉起她的手,放在了她的手心。 “吃颗糖吧。”他道,“心情会好一些。” 苏婵怔了怔,将那颗糖缓缓攥在了手心,眼眶微热,“……谢谢。” 两人绝口不提刚刚的事,彼此静默无言,唯有轻缓的脚步声一下下回在周围。 “阿婵,对不起。”李怀玉走在前面,“你那天说的没错,是我考虑的不周,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忘了你是未出阁的女郎,贸然报官只会有损你的名声。你讨厌我也是对的。”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他缓缓道,“你讨厌我也好,不讨厌也罢,我都喜着你。” 苏婵停住不动了。 “我不求多,只愿你肯喜我一点点,就可以了。”李怀玉转身,定定看着她,“所以,别嫁给他,好吗?” 苏婵不能说话了,她沉浸在他刚刚所说的话里,神是一片惊讶和茫然。 她仿佛彻底愣住了,很久之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该成家立业,娶一个好子……我……我不……” 李怀玉低身看她,“但我真正喜的……就在我眼前啊。” 她茫然失措的样子是那样美丽惹人生怜,他情不自一笑,“我以为你早就看出来了,我对你的心意。” 苏婵怔怔看着他,眼中波光粼粼,忧郁的眼底有什么浓墨的情正在铺就出来,渐渐氤氲成一片纯净的曜黑。 在被黄四欺辱,在被言谩骂时都她忍住了没有泪,但是此时此刻,她真真切切地受到了腮边的温热,但这种觉并不是坏的。 “别哭。”李怀玉心疼地给她拭去眼泪,“别哭。” 苏婵慢慢停止了哭泣,一双水洗的妙目如雨后新荷般纯净清澈,她久久看着他,带着泪花,对他盈盈一笑。 李怀玉心中一动,似乎从她的笑容里受出了什么,他也跟着一起笑了,笑的格外释然、开怀。翩跹的柳枝盈盈吹拂,两人在细碎的光影下相视而笑。 “走吧。” “嗯。”苏婵温柔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缓缓走在垂柳地。“对了,那个黄四说的男人……”李怀玉突然想了起来,问道,“是真的吗?” 苏婵心中一沉,有些难以开口。 她没有准备将高修的存在透给任何人,这样对他对其他人来说都是一个麻烦,可是她也并不擅长说谎。 见她踌躇不决的模样,李怀玉也没有多想,温和道,“罢了,你不想说便算了。等你想说的时候,我再问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修狗没有啥戏份,下章一定。 第13章 第 13 章 ◎你很希望我走?◎ 一方素洁的手帕,上面绣着几株青翠的竹,自带宁折不弯的风骨,仿佛那人青衣翩翩的衣履。 苏婵坐在廊下,一针一线绣的极为专注,不知不觉已经坐了大半天。 到手指有些累,她放下手帕,从篮箩里捡起一本话本子来读。平时刺绣累了,这话本子是她难得的消遣。 炉子上咕噜咕噜滚着药,药香顺着微风萦绕在庭院中,有一种别样安心的包裹。娴静的女郎坐在廊下,檐外是白云碧天,微风吹来一两枝探出头的柳枝,一切显得格外缱绻温存。 她坐姿端庄,面含着淡淡意,也不知道是在话本子里看到了什么,偶尔眉眼弯弯,惹来一两声轻笑。 高行修抱臂站在柴房外,朝她淡淡瞥过去一眼。 这几天她似乎又变了一些,他能觉到她像是一枝重新收了水分的黯淡花枝,再次焕发出了的生机。 “你识字?”他有些惊讶。 苏婵笑容僵了僵,这才意识到庭院里还站着第二个人。她收起笑,微微有些窘,抬头看了一眼高行修,又重新垂下头去,“……是娘以前教给我的。” “你的母亲……”他自打来这家之后,还从未见过这里的女主人。 苏婵的眼神一黯,“娘在我小时候就病死了,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她教她认字,教她刺绣,她说女子在外不能老是靠着家里、靠着夫君,也须有自己的本事,这样才能抬头,活的有底气。 她还教给她宁做平头,不做侯门妾。 有些事就算苏大不告诉她,苏婵也隐约猜出来了一些。她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选择了缄默而已。她在年幼便扑风捉影过娘亲的身份,里面的真真假假扑朔离,但她总能够在这些年从中将其串联在一起。 或许娘的前身并不属于西里村,或许属于一个更远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对于土生土长的苏婵来说,她无法到达。 高行修意识到戳中了她的痛处,“……抱歉。” 苏婵轻轻摇头,“没关系。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高行修看到苏婵放下了话本子,神有些落寞,想来是他的突然发问让她失了兴致。她脚边的篮箩边搭着一方素雅的手帕,他窥到了手帕一角的翠竹样式,针脚细腻,绣工看上去还不赖,想来这个也是她那去世的娘教给她的。 他朝她走了过去,苏婵却忽然一下子站起来,美眸睁大,有些如临大敌地看着他,“……你有什么指示?” 高行修愣了愣。 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失态,苏婵缓了缓神,柔声道,“你是不是渴了?还是饿了?我让阿爹去给你拿。”说完便要匆匆回屋。 高行修不动声地暗了暗眸光,“不必。我并无这等需要。” 说完之后,他退后,继续倚在墙上,淡淡阖上了眼。 苏婵看了他一眼,讪讪一笑,“哦……好。” 她觉得自己和他始终不是病人和救人的关系,倒更像是上下属。也许是这个人的气场太足了。而且她看见他时,总是忍不住忆起那夜他着她持刀杀人,冷硬冲她开口施令的模样。 令人心生畏惧。 苏婵小心翼翼看着他,踌躇了片刻,勉强笑着缓和气氛,“太好了,这段子看你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看样子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高行修剑眉拧起,听得心里莫名不舒服。 他睁开眼,淡淡看向她,“你很希望我走?” 对上他的目光,苏婵心中一紧,连忙摇头,“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你在外这么久,你的亲人朋友肯定都很担心你,你应该也很忙吧……” 高行修冷哼,“我没有朋友。” 至于亲人嘛……他们并不在乎他的这些小事,只在乎他能不能够战死沙场,以保全高家的累世功名。或许他们更希望他这次能死了,这样高家的拳拳忠心便更能够得到朝廷的青眼。 苏婵自知失言,“……哦,这样。” 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有些尴尬。苏婵弯捧起篮筐,准备进屋去,“我先回屋了,你好好休息。” “我很好奇。” 等她推开门,高行修的声音从后方淡淡响起,“你对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吗?”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