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礼铮点点头,“年初一的时候我已经同他见过面了。” 大年初一苏礼铮去了苏照明的住处吃饭,这是他们一年到头为数不多的见面之一将那一点微薄的父子之情维系在饭桌上。 吃饭时苏照明提了一句:“我在电视上看到你妈妈来h城演出了。” “是,之前她去医院找过我。”苏礼铮点点头平淡的回答道。 关于江宁真,他们从头到尾就只在这一句话的来回里提及,苏礼铮并没有告诉苏照明她去找自己时说了什么,仿佛已经不记得了似的。 他们各自的生活都很安定,江宁真出现与否,要做什么,其实对他们而言早就已经不重要。 “我同他说,希望你能到美国去发展,那里的环境更加好,待遇也更加优越,他同意了。”江宁真几乎是开门见山,连寒暄的话都没有多说两句,立即就提出了这样的事来。 朱南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头,将手虚握成拳抵在嘴边,和目担忧的子一起看着眼前因为这一句话而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的母子俩。 朱砂躲在楼梯上看着下边的动静,此时忍不住咂了咂嘴,又想起当初江宁真的话,“……在国内当医生有什么好……” 忍不住就有些唏嘘,也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就对苏礼铮这么执着起来,要真是这么他,怎么要不回来呢? 苏礼铮有些不耐的动了动身子,在圈椅里换了个坐姿,然后回望些江宁真,语气平淡到近似于冷漠。 “他同意不算数,我已经三十多岁了,不是三岁多,不需要你们再来告诉我要做什么怎么做。”他有些嘲讽的笑了笑,“现在才想做这些事,不觉得太迟了么。” 江宁真一时滞住,半晌才放下手里的茶杯,轻声倒了句:“对不住,很多年了,我都想和你说一声对不住。” 她的语气柔和真诚,目光慈,仿佛在看一个撒娇的受了委屈的孩子。 然而苏礼铮却只觉得亡刺在背,他皱了皱眉,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涩意,“我收下这句话,但我真的不需要你为我安排要走的路了,我对我的工作很意也很喜,它带给了我难以言喻的成就,不是出国能带来的。” 顿了顿,他眨眨眼睛,似是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我会结婚生子,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到时候……你回来吃酒。” 江宁真定定的看着他,很久之后才又问了句:“真的不考虑一下么?” “不用了,现在就很好。”苏礼铮抿了抿,摇着头语气坚定的道。 “……那、好罢。”江宁真回答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像是一声叹息,里面藏着万般的失落与无奈。 霍女士替她又斟了茶,心里既心酸又高兴。 心酸是她站在同为母亲立场上想,关心被自己的孩子拒绝,于母亲而言,不是一件能够开心的事,但她却又高兴,毕竟苏礼铮在她跟前这么多年,她是真怕他刚才就答应了江宁真要他出国的建议。 同她一样想法的还有突然觉得没什么热闹可看了又折返上楼的朱砂,她比霍女士还多了一点庆幸,亏得他没去,要真的出了国,她找人就更费劲了。 江宁真喝了口茶水,努力将齿间的苦涩咽下去,然后笑着对朱南和霍女士道:“这些年麻烦你们照顾礼铮了,真是多谢。” “不要紧的,阿铮特别出息,从小就很懂事……”霍女士提起苏礼铮小时候的事眉开眼笑的,像是在夸自己家的孩子,却忘了对面坐的是孩子的亲妈。 这听起来有些像炫耀,但江宁真知道她是无心,虽然有些难过,却也十分她的真心。 若是没有他们,苏礼铮从前的子怕是更加难捱,苏照明从来就不是个能指望得上的人。 他太过自傲,又自诩有文人骨气,连对自己父亲低头都不肯,这一点令江宁真尤其不齿,毕竟说是断绝父子关系,但又没有做法律公证,谁还能阻拦你去尽孝不成。 苏礼铮就这样一直坐在一旁,听霍女士同江宁真讲起自己小时候的很多事,有些他还记得,有些却也已经想不起来了。 “你放心,我会催阿铮早点结婚的,我还讲要帮他带小孩呢。”霍女士乐呵呵的,笑得鱼尾纹皱成了一团。 江宁真笑了笑,向她道谢,然后看了看表,说时间差不多要走,临走前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和我走么?” 苏礼铮勾了勾角,摇着头道:“不了,在这里习惯了。” 习惯了这座城,习惯了这间屋,习惯了这些人,他放不下,也没有打算想要放下。 江宁真无奈的走了,霍女士伸长了脖子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回过头笑着拍拍苏礼铮的背,“今晚给你做牛馅饼吃!” 说完她就风风火火的走了,朱南笑着问了他一句:“不后悔?” 苏礼铮低了低眼,摇摇头,“不后悔。” “那行罢。”朱南背着手往药堂的配药室里走,边走边道,“既然这样,好好用功啊,不然不给饭吃。” 苏礼铮终于笑了笑,点着头应了声是,然后才抬脚往楼上去。 他上了楼,朱砂正坐在地板上看笔记,见他上来,仰着头问他:“你妈妈走了?” 苏礼铮嗯了声,她就又问:“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她的建议么,说实话,在国外医生的社会地位的确比国内要高很多。” 这个很应该归属为社会英的阶层,在现阶段的国内,只拿着卖白菜的钱,却着卖血的心,硬生生就变成了苦哈哈的民工。 “……你想我去?”苏礼铮蹲了下来,望着她的眼睛反问了句。 朱砂的目光一闪,有些不自在的挪开了视线,嘟囔道:“我哪里有说这样的话……” 然后她又转回脸来,理直气壮的道:“其实不去也好的,省得我下次车又坏了没车坐。” 苏礼铮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了声:“说的也是。” 他拿起先前自己看的那本笔记,才刚打开,就听见朱砂叹了口气道:“其实有时候我觉得吧,你妈妈这样……有点……” 她停了下来,仿佛是又想了想,然后才继续说了下去,“有点像马后炮,要是她要些回来找你,说不定你就跟着走了。” 苏礼铮愣了愣,眼睛有些发热,良久才叹了口气点头道:“也许就是这样,有很多年,我经常会幻想她突然留回来找我了,可是一直都没有,直到我再也没想过这种事。” “那个时候我看着师娘要拿子揍你,心里觉得很羡慕,因为你是有妈妈的。”苏礼铮眯了眯眼,转头去看窗外飘过的云。 朱砂有片刻的惊讶,不由得口而出道:“她也可以是你的妈妈呀。” 苏礼铮在她赧然的目光里回过头,内心的觉同他的眼神一样复杂,有些话在心里翻滚来翻滚去,却终究不敢说出口,生怕说了就无法挽回。 于是只好盯住她看了片刻,却只看见她眼里的紧张与盖弥彰,他心里忽的一软,轻声道:“我一直都当她是我妈妈的。” 朱砂听了他这话就抿了抿,眼睑垂了下来,手里翻动着笔记本的纸张,她没看清上面写了什么,只在心里腹诽,他明明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不是这个的。 她低着眼,没去看苏礼铮,可他却在看她,见到她不自知的撅起嘴,忍不住就无声的弯起了眼角。 作者有话要说: 小师妹(眨眼):咦我刚才说了什么…… 苏师兄(微笑):你说跟我去民政局。 小师妹(生气):本就不是! 苏师兄(微笑):难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小师妹:…… 第47章 如同苏礼铮认为的那样, 有些话说出口,不管说者听者如何想,有些事总会随之发生变化。 比如他再看朱砂对他的态度, 总会发觉她的言不由衷, 甚至有时藏也藏不住的撒娇,实在是傲娇得可。 而朱砂很快也发现他对自己态度的变化, 至于如何变化,大约就是比从前更加温和,更加的好说话了罢。 因此她愈发变本加厉起来,明明车子已经从4s店开了回来,她说什么都不肯自己开车, 霍女士问为什么,她回答得理直气壮,“有我师兄开就行了, 我还要开什么车。” “那要是我不带你了呢?”苏礼铮在一旁撑着头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问道。 她立刻睁大了眼看过来,声音高了八度,“那万一下次撞坏的不是车,而是我呢?” 霍女士拉下了脸, 起身就是一个巴掌拍在她的股上,“呸呸呸, 坏的不灵好的灵, 小人家家讲话怎么这么不讲究!” 苏礼铮见她被师母打得呲牙咧嘴,忍不住无奈的摇摇头, 叹着气笑道:“怕了你了,先说好,有时候我要是来不及,不许抱怨,这是你自己选的。” “不行,要准时,万一迟到了扣钱了怎么办?”朱砂着瞪着眼,像只鼓起了气的小河豚,“一个星期不许超过三次!” 苏礼铮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上班时若非特殊情况,他自己就不会迟到,若说接她下夜班,一个星期也没有三次这样多,她最后那句话,实在令他有些想笑。 “多谢。”他笑着冲她点一点头,正经的仿佛真的在谢她一样。 霍女士瞪了她一眼,数落道:“你看你,多大了还不懂事,你要是能有阿铮一半懂事,我死都闭眼了。” “师娘别气,我小师妹还小呢。”苏礼铮像以往每一次见到霍女士数落朱砂时那样打着圆场,余光往她那边溜了一眼。 他的话没任何问题,朱砂却看见了他眼底掩藏着的调侃,脸一红,转身就跑了,一面上楼一面忿忿的想,妈妈下手也太重了,股好痛哟! 苏礼铮看着她的背影,先是叹了口气,真是个被宠坏了的姑娘,随即又一笑,她要是能一直这样,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任何一个对别人提要求能提得理所当然的女孩子,也许都有人在背后纵容着她们,使她们知道,自己的每个要求都会被无条件的足。 这种安全和笃定,是那些生活在物质或情有所缺乏的环境中的孩子没有的,也常常是他们羡慕的。 另一边朱砂上了楼,仰面倒在上,眼里看着天花板上的桃花状吊灯,脑海里却想着他刚才撑着头看向自己无奈的笑着的模样。 她知道自己这样有些盛气凌人,可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去试试,看看自己能在他那里讨到多少的好,看看他对自己的底线到底在那里。 今天这一次试探,结果和她预料的差不多,想到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她翻了个身,将脸埋在被子上,无声的笑了笑。 第二天上班,她磨蹭了很久才出门,在苏礼铮的催促声里匆忙坐进车里,他一面发动车子,一面叹气,“你还和我说不要迟到,你看看你……” “对不住嘛,我起晚了。”朱砂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扎起来就出了门,此时一面说话一面梳着头。 看她一脸的漫不经心和困意,苏礼铮又叹了口气,“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嗯,睡不着。”朱砂绑头发的手顿了顿,含糊的应了句,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昨晚想了一晚七八糟的事。 苏礼铮匆匆扭头扫了她一眼,看见她扎个头发扎半天没扎好,来不及吃带出了门的豆浆和包子就放在面前的中控台上,忍不住就又想叹气。 他回过头,忽然觉得这两天自己叹的气有些多,还几乎次次都跟她有关,照这势头发展,他怕是要随身携带逍遥散才行了。 朱砂可不管这个,只觉得头昏脑涨,做什么都慢的,车子到了医院门口靠边,她还有一个包子抓在手里,当即就把包子往苏礼铮怀里一,推了车门就要走。 “你就吃一个啊?”苏礼铮握着方向盘,一面排着队等刷卡进入大门,一面提高了声音问她。 外面车来车往,朱砂似乎没听清,回头看了他两眼才反应过来,摇摇头道:“不吃了,你吃罢。” 说着她就迅速走远了,仿佛遇上了悉的同事,苏礼铮的车子进入大门往停车场开去的时候,透过车窗,看见她和另一个人边说边笑的往大楼里走。 才过完年没几天,门口的红灯笼还高高挂着没摘下来,电子显示屏上红的“度新佳节”标语还在滚动播放,救护车的声音从远到近疾驰而来。 苏礼铮抬手看了眼手表,差十分钟到八点,年后有了新的排班表,今天是他的夜班,前面那个夜班当班的换成是柳瑜了。 他才走进办公室的门,就看见柳瑜急匆匆的擦肩而过,李权挠着头苦笑道:“小柳说她昨天一晚都没合眼了。” 苏礼铮哦了一声,没觉着有什么奇怪的,李权想说的恐怕不是这个,于是便不说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讲。 果然顿了顿,李权就道:“老苏,你说我们科是不是风水不够好,怎么每个人都这么黑?” “按你这算法,全国的急诊科医生都黑。”苏礼铮这时终于嗤笑了一声,调侃道。 林翔从外面进来,一面走一面低声吩咐学生准备好一会儿主任查房要看的病历和检查单,抬头看见苏礼铮,问了句:“老苏来了,怎么今天这么晚?”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