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玄?” “也可能是你。”奚玉棠角微勾,目光凉凉地望了过去。 欧玄有嫌疑,且大得很,但指向太过明显,反而让人不好下手。他们这位背锅侠盟主虽然在盟主之位上和她有着本质的利益冲突,但一没得罪过她,二与她轻易没有往来,无冤无仇,仅凭猜测便动手,不是她的风格。更重要的是,欧玄至今没有表出一丝一毫的敌意,实在让她觉得诧异的很。 反倒是越清风,仔细想想,也有可能不是吗? 上他略显诧异的目光,奚玉棠全身戒备尽开,真气飞速运转,指关节一下一下敲在玉石桌面上,缓慢却催人心跳。 “既是盟友,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她似笑非笑开口,“越少主此次上武山所图为何?别跟我说是为了阻我抢盟主之位,这事大家当个谈资笑笑无妨,当真的才是白痴。” 争斗多年,都说最了解你的非是朋友而是敌人,奚玉棠虽猜不到越清风为何要挡她的路,或许是为了更深远的目的,但绝不是为了维护欧玄。 她不想入局,更不想牵扯旁事,只想安安静静挣个钱,报个仇,而如果因为结盟一事她必然要淌进某池浑水里,那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解除同盟,离这些人越远越好。 望着眼前彻底认真起来的女子,越清风知道他此时对上的不再是【奚玉棠】,而是执掌武林一派势力十年的玄天教教主。 对方的质疑如此直接,目的如此明显,字里话间都在透着要远离他、远离谋、明哲保身之意,态度坚定且不容置疑,令他无端生出一丝烦躁。 “你在我跟你摊牌。”他慢地开口。 奚玉棠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垂于身侧的手扣紧了银针。 大约是受到了她的迫之意,越清风连续咳嗽几声,血悄无声息染红了纯白绢帕。好一会,才说出下一句话,“……也好,那便摊牌吧。” “我所图的,是你。” ☆、第17章 我要的是你这个人 我所图的,是你。 是你…… 你…… 奚玉棠猛地睁开眼睛,汗水悄然从鬓间下,脑子里无数画面闪过,全是昨惊鸿院内她与越清风惊心动魄的一场所谓的摊牌。 她头痛裂,心境破损,真气紊,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兆,脸忽青忽白,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原本从惊鸿院回来后的首要之事便是稳定心境,可她思绪太过混,练功不够静心,险些酿成大错。 窗外天光乍破,打更之声遥遥传来,整个观澜院寂静无声,她试着唤了两声吕正的名字,下一秒,房门立刻被人撞开,吕正和司离慌慌张张地出现在她面前。 没等奚玉棠开口,吕正首先发现了不对,“教主,练功出岔子了?” 奚玉棠无力解释,强忍着全身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哑声道,“过来帮我一把……” 吕正和司离对视一眼,纷纷上前,盘膝而坐,一前一后,将真气送进奚玉棠体内。司离年轻,功力不足,很快额头便见了汗,倒是吕正虽心惊于自家教主体内混的状态,却依然耐着子一点点帮着梳理,生怕急功近利下造成二次伤害。 两人合力才勉强将奚玉棠的状况稳定,见她神恢复平静,这才缓缓收手,悄然退至门口掠阵,并吩咐手下死守观澜院,等闲不得出入。 奚玉棠听到他们的安排,暗自松了口气,脑内却再次出现了昨的一幕幕。 ———— “我的所图,是你。” 越清风如是说。 有那么一瞬间,奚玉棠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大脑短暂地停止了运转,只能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蠢样看着越清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第一反应是越清风果真要杀她,但很快又觉得不对,脑子里一瞬间转了无数个念头,竟有些糊涂了……总不能是在表白示吧? 他是不是疯了? 见奚玉棠久久没有反应,越清风淡淡道,“秋远,去重新沏壶茶来。” 秋远知趣地行礼退下,接着周围防备的视线逐一消失,越家暗卫撤退,整个惊鸿院外围被守成一个铁桶,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把话说清楚。”奚玉棠嘴角。 越清风咳嗽了两声,前所未有地沉默了极长的时间,久到奚玉棠几乎以为她不会再听到他的声音,这才缓慢而虚弱地开口。 “放心,不是要杀你……我图的是你这个人。” 奚玉棠:……??? 对面人脸上因剧烈的咳嗽而浮起淡淡的病态红晕,双眼也被浸,从奚玉棠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长如小扇子的睫上挂着亮晶晶的水珠。夕斜照下,他半个身子隐在影中,表情似笑非笑,但再看过去,又变成了空白一片。 他没有解释这句话,而是沉默许久,突兀地问了个问题。 “奚教主,你可知……越某师从何人?” 奚玉棠怔了怔,完全被他吊起的胃口得不到足,心里像是有无数小爪子抓挠,没想到却等来这样一个问句。 “不是令尊?” “当然不。”越清风笑了一声,停顿片刻,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不知奚教主可曾听过一个名号——寒崖老人?” 越清风居然师从寒崖老人?一丈峰那位不世出的武林泰斗? 奚小教主心神微震,陡升强烈的嫉妒之情。 ……简直人生赢家啊这货! 寒崖老人,那可是比她爹辈分还要高出许多的高手中的高手,这世间站于武学巅峰的少数几人之一,真真正正的正道巨擎!谁都不知他活了多久,几乎成了一个传说,就连她爹似乎都只是听过名号而从未见过真人,更不用说她这个小辈了。 “寒崖老人一生收了三个徒弟。大徒弟是上一任武林盟主卓正,二徒弟无人可知,关门弟子便是越某。”越清风语调平缓,少见地没有咳嗽。 被措不及防地秀了一脸优越,奚玉棠僵着脸答,“世人只知卓正。” 越清风嘴角笑容一闪而逝,“奚教主可知寒崖老人二弟子是谁?” 奚玉棠摇头。 “是当年真正的魔教少主。”他抬眼,直直望进她眼眸深处,“奚玉岚。” “……” 奚玉棠瞳孔猛地一缩,险些失态地站起来。 这不可能! “越清风……” 她声调变低,语调里是从未有过的刺骨冰寒,一字一句,像是要将眼前人拆骨剥皮拆入腹,“话可不要说!” 越清风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眼眸深深地盯着奚玉棠面具后的眼睛,在那里,仿佛酝酿着一场惊心的风暴,彻骨冰寒,杀意奔腾。 “不信?”他轻声问。 “他早就死了。”体内杀意澎湃,奚玉棠面若冰霜,戒备全开,脑中开始演算无数种杀死眼前人的方法,出口的话却在自己未发觉的情况下换了称谓。 “本座……才是真正的少!主!” 越清风笑了,一字一句道,“你不是。” 话音未落,几乎是眨眼间,奚玉棠已至越清风身侧,削铁如泥的红线几乎在电光火石间上了他的脖颈,同时左手一翻,数银针直抵对方眉间窍门! 红线入中,一行殷红的血顺着越清风如玉的皮肤下,飞快地没入了他的衣襟深处。 与此同时,先前奚玉棠所坐之处,只听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声响起,石凳应声而裂。 “咳……”越清风痛苦地咳出了声,声带振动下,脖颈伤口更深,“奚玉棠,你兄长是我师兄……” “他早就死了!”奚玉棠手指蓦然收紧,一字一句,像是从牙里挤出一般,“在很多年前,奚家就被灭门了!” 越清风嘴角溢出了鲜血,他骤然抬手抓住了眼前人执线的右手,力道之大,几乎要捏断那脆弱的手骨,“你兄长曾对我说过许多他的事,其中便包括他,咳,极为疼的小妹……” 他脸白的吓人,嘴都没了血,却仍艰难地将话说完。 “奚家被灭门而无后之事虽秘而不宣,在顶尖世家门派却不是秘密……十年前你突然出现,以魔教少主自称,众人只当你是玄天高层为了不断传承而找来的私生子……” 他眼前模糊,剧烈地咳了一声,强打神。 “你有恃无恐……是因为无人知你活着,可对?” 奚玉棠呼一滞,瞳孔几乎缩至成针,心房一颤,真气刹那间险些逆行。 破绽一出,越清风当即抓住机会,周身内力砰然爆发,颈上红线寸寸断裂。 两人于毫厘之间手数次,终于,越清风抓住机会,手上巧劲发出,将奚玉棠整个人往后退数步,接着一指连点前,肩膀一滞,一口淤血吐了出来。 乍见他吐血,奚玉棠身形踉跄停下,理智彻底回笼。 怔怔望着越清风,她甚至忘了呼。 打从决定要走这条路开始,她就有了被拆穿的觉悟,只不过当年想的只是能拖多久拖多久,拖到玄天缓过气,拖到她武功大成——毕竟,她真正的身份一旦曝光,容易引来强敌,而她太弱,玄天太弱,保不住。 她以为这世上已经无人能猜到她的身份了。已知的仇人都被她借各种名目杀得差不多,血杀殿那个被邹青干掉的殿主、听雨阁王牌、唐家旁支、玄天叛徒……如今萧承一死,就只剩下寥寥一两人和主谋了。 “你……”奚玉棠声带发颤,“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懂我在说什么。”越清风道。 十六年前,雪山一战,奚家莫名其妙被一夜之间灭了门。 先是奚之邈和唐芷嫣夫出门办事却传来死讯,接着有人攻上雪山,里应外合。当家人不在,没人知道对方目的为何,上来就杀,整整一夜,玄天上下犬不留,包括少主奚玉岚,以及只有五岁、连个正经大名都没起的奚家小小姐。 据闻,雪山出事后,几大门派世家掌教联合上门探查,先于大殿内见到少主奚玉岚和几大护法的尸体,随后循着踪迹,在后山深处挖出已经冻青的奚家小小姐和随身家仆,少林净空方丈亲自确认后宣布其死亡,奚家一脉已断。 后来又过五六年,玄天覆灭之事平息后,雪山上传出奚之邈寄养在外的私生子被千里寻回,成为新少主。事虽稀奇,但想来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徒,可能是私生,也可能毫无血缘关系,徒惹笑谈。 玄天教名存实亡,实难构成威胁,顶尖门派世家又自持身份,不愿落井下石以留骂名,毕竟魔头已死,奚家绝后,该分割的利益也分割完毕。若不是少林方丈放话众生有德,第一个作出表率之姿,表示只要不危害武林,不堕入魔外道,玄天可重建,恐怕还会引来更多贪心之人。 不过事情倒也不顺利。奚玉棠这个新少主从公布身份开始,就持续地经历着花样百出的暗杀,着实过了多年死里求生的生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兄长奚玉岚自父母死讯传来后,便带着其中一个护法秘密下山调查死因,留下替身待在总坛,之后便再没了消息。雪山一战的尸体是替身,她知道,她不知有多庆幸当时他不在。 但多年无踪,潜意识里,她已经当他死了。 庭院里静得吓人,夏风扫过树叶的声音,昆虫轻鸣的声音,风吹起石桌上书页翻动的声音,统统不见,天边殷红的夕笼罩下,耳边只剩下两人微弱的呼声。 空气中飘着血气,映得此时的沉默更加沉重不堪。 许久,对方开口了。 “我告诉你这件事……” 只说了半句,他便忽然爆发了剧烈的咳嗽,好似要将肺咳出来一般,一缕缕鲜血再次顺着他的指出,连带着还因用力而崩裂了脖子上的伤口,整个人看起来惨兮兮的。 ……要不要趁机灭口?dXSzXEd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