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肺活量实在太好,十秒钟之后,秦川忍无可忍。 “安静!” 他的声音在狭小空间内格外有震慑力。 惊叫戛然而止,像待宰的鸭子被人生生捏住脖颈。 “停电而已,又不是世界末。” 说罢他按下电梯里的求救电话。 暂时没有人接。 两个小姑娘抑而重的息在耳边回,格外清晰。 叫声虽然被强行镇,但她们内心的恐惧并没有因此消失。 她们出身一般家庭,却也是家里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一路读书毕业踏入社会,虽未大富大贵,也算平安顺遂,一帆风顺,何时遭遇过这样的小意外? 薄禾本该也是这些小姑娘的其中之一,她的格甚至应该为她赢来更多长辈的疼。 但并没有。 台风时还能想到救人,地震时的处变不惊,还有现在。 秦川唯独没有听见离自己最近的薄禾传来哪怕是一点慌的动静。 他甚至不知道,在过去那些自己看不见的岁月里,薄禾有没有遇到这样一个人,为她心疼,为她柔软,想要将她曾经错失的,都一一弥补给她。 醍醐灌顶,幡然顿悟的秦老板固然想要表达自己内心的情,可通过这么些天的相处,他也知道,如果贸然将一切挑破,那么得到的大概就是直接被拉入黑名单,如果想要像对待一般小姑娘那样英雄救美将人搂在怀里,告诉她不要害怕,那么自己可能会直接被倒拎起来做托马斯旋转然后在电梯内做自由落体。 所有可能适用于普通小姑娘的办法,在薄禾身上完全是不适用的。 诸多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秦川默默朝薄禾的方向朝了一些,悄声道:“其实我也有点害怕。” 再怎么小声,在电梯里依旧清晰可闻。 两个小姑娘慌的呼也不由错了那么一瞬。 秦川甚至可以读懂她们此刻内心的疯狂吐槽:一个大男人,刚还好意思凶我们,自己不也是怕得要命?! 但看多了秦老板不苟言笑,冷峻严厉的一面,薄禾竟是有些信了。 在她看来,以秦川的身份和要面子的格,要不是果真发自内心的恐惧,又怎么会说出来? 薄禾心头一动:“您是不是有幽闭恐惧症?” 黑暗中,秦川的声音沉默片刻后传来:“对,心理医生说我这个症状严重的,得尽量避免在这种环境里久留,之前有灯,时间也不久,就还好……” 两个小姑娘长出一口气,心道原来是有病啊,难怪了。 她们同情心顿起,也就不再计较秦川刚才的行为。 薄禾安道:“没事的,应该是外面停电了。” 秦川:“我刚才好像听见火警报警了。” “按理说,电梯会在最近的楼层停下。”薄禾说道,一面伸手去按求助按钮。 那边倒是有了些动静,只不过像是信号被干扰了,沙沙作响,听不清楚是否有人说话。 一个小姑娘怯生生道:“这里头已经没了空调,我们会不会活活闷死啊。”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四人都觉四周开始燥热起来。 夏天有空调穿西装倒也罢了,这会儿空调一关,秦川就如六月天里裹着棉袄,浑身不得劲。 薄禾听见他微微的息,只当他心中恐惧加深,不由心头一软,拍拍他的胳膊。 “没事的,我们很快就能出去。” 秦川低低嗯了一声,随口问道:“你就不怕出不去?” 薄禾忽然道:“你见过乡镇那种茅坑吗?” 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让秦川顿了顿,才道:“没有。” 薄禾:“很多年前那种蹲坑,就是中间挖一条道,人蹲下去,脚在两边,不像现代的洗手间,那里天一黑就不会有灯,蚊子多,森难闻,我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曾经在那待过一晚上,在那之后,遇到多黑的环境,就都不怕了。” 秦川知道她不是在展示苦难,仅仅是想让他分神排解恐惧情绪而已,虽然秦川的恐惧是装出来的,却很愿意听她继续说下去。 “那种环境待久了,不是会形成反的恐惧吗,怎么你反而不怕?” 薄禾笑了一下:“害怕是因为潜意识里知道或期盼有人去关怀过问吧,我从小就皮糙厚,所以反倒越挫越勇,说不定我还得谢父母,给我生了一颗坚强的心。” 如果对薄禾的身世毫不了解,这番话就像寻常的闲聊,说者无心,听者无意。 他分明见过薄禾的母亲,更上网仔细搜索过对方的资料,那个功成名就的导演,有幸福的家庭,事业有成的丈夫,娇俏可的女儿,她的奋斗之路,是所有因为读书改变命运的一代人的写照,更可拍摄一部励志纪录片,振奋人心,鼓舞进步。 然而这份幸福里,没有薄禾的位置。 秦川摸上口。 那里滚烫跳动,稳定有力。 他记得自己前不久才刚拿到体检报告,体格健壮,一切正常。 但,此刻的心却在微微发疼。 因为一个人。 第37章 秦川还想知道更多。 他想知道过去那二十多年里,她是怎么从一个被双亲抛弃, 无依无靠的小姑娘, 成为今天的薄禾。 也许在很多人眼里,薄禾还不够出, 她没能赚得万贯家财,出人头地,摇身一变, 光鲜亮丽出现在生母面前, 狠狠教她做人。 但秦川清楚, 一个人能够摆先天处境的劣势, 依靠努力奋发读书,从乡镇走向大城市, 站稳脚跟, 甚至在人格上也没有受到成长环境的影响, 这本身就已经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了。 如果薄禾也能在生母身边长大, 或者她跟安宝华的第二个女儿换一下,现在可能会更加璀璨耀眼。 然而人生没有如果,很多人都输在起跑线上,一步已是半生。 电梯里还有别人。 薄禾不可能说太多。 她适时停住, 秦川也顺势换了个话题。 “你力气好像有点大,平时经常健身?” 薄禾:“天生比别人大一些,还有我小时候经常帮爸妈干活, 他们出摊的时候, 我就帮忙推车搬东西, 力气渐渐就练出来了。” 秦川一愣,而后了然。 她口中的爸妈,估计就是养父母了。 为了不打扰别人,两个人的说话声都得很低,听上去像是在喁喁私语。 四周也并非伸手不见五指,应急灯的幽幽蓝光很快从头顶照下,微弱无力,若隐若现映出四人或焦虑或冷静的脸。 在这种时候,彼此认识的人会下意识靠得更近,四人分作两拨,两个小姑娘也顾不上闷热了,几乎依偎在一块,试图通过身体接触来汲取安全。 秦川跟薄禾并肩靠坐在地上,距离也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近。 他转过头。 薄禾正说起自己的家乡,一个靠山的小镇,她小时候经常漫山遍野地跑,山货趣闻,尤其是应季美味,几乎随手拈来。 这种时候,触发味觉也许是缓解紧张的最好方式了。 尤其当想象徜徉在美食之中时,大脑就会暂时忘却眼前的紧张。 但秦川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转过头,借着微光,打量对方。 薄禾的头发很软,额前鬓边,细碎微卷,像她的脾,柔中有直。 秦川见过的美人不少,往过的美人也不少,迟筠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但现在仔细回想,即使是跟迟筠往期间,他似乎也没有心绪随着对方一举一动而起伏,随时随地被牵动的觉。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有一种美,是他觉得美。 即使薄禾没有那么致,只能称之为小美人,够不上大美人的标准,可在秦川看来,千好万好,无一不好。 所谓滤镜,不过如此。 薄禾似有察觉,目光随之移过来。 秦川不着痕迹闭上眼,后脑勺贴着电梯,冰凉通过头发传递到头皮,稍稍减缓了没有空调的窒闷。 薄禾却误会了。 “秦总,您没事吧?” 秦川着嗓子,低低道:“我有点头晕。” 下一刻,他的额头多了一只手。 不算特别柔软的手,指尖似乎还有微微薄茧,温热润。 很快,手缩了回去。 “没发烧,可能是里头空气不通,应该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薄禾说完,还不忘去问那两个小姑娘。 “你们没事吧?” 两个小姑娘有气无力,恹恹地应了一声。 薄禾伸长了手再去拿那个求助按钮。 还未等她按 下去,那头忽然传来信号。 沙沙噪音之后,不算清晰的声音响起。 “有人在吗?”dXSZXEdu.CoM |